瓦拉奇備忘錄 第五節

幾天後,我從外面回來,走到公寓門口時看見兩個人正從一輛車上下來。我差點兒叫出了聲,他們是喬老闆喬瑟普·馬賽里亞和沙繆爾·斐任諾。上峰讓我們每個人都仔細看過喬老闆的照片。他們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我,你知道,那一帶是猶太區,他們看得出來我不是猶太佬。他們跟著我進了院子,我應該往右拐,我知道他們應該往左拐去沙繆爾的住處,可是他們跟著我進了我的樓,又跟著我進了電梯。我問他們去幾層,他們說:「按你的。」

我住在二樓,但是我按了六樓。我們靠著牆面對面地站著,誰也不說話。到了六樓,我裝著漫不經心的樣子走出去,他們還在裡面。等電梯門在我身後關上,我撒腿便朝二樓跑,我衝進屋大叫:「喬老闆!喬老闆!我看見他了。」

沒有人相信我的話,都說喬老闆怎麼會到這裡來。我正在急赤白臉地爭辯,一個靠窗的小子看見喬老闆和沙繆爾穿過院子。他也大叫道:「老天爺!真是他們!」

那天晚上,我開始後悔了。我的房間里人來人往,亂七八糟,這也罷了。他們居然還派了槍手兩人一班輪流盯在窗口,那陣勢只要喬老闆一露臉他們就開槍。我說這可不行,不是講好了不從我的房間開槍嗎?

芝加哥小鬼頭說:「約瑟夫,你聽我說,這件事情太重要了。要不這樣,如果今天晚上他不出來,明天我們另租一套房。」

我記得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祈禱喬老闆不要出來,他真的就沒出來。不但他沒出來,反而有越來越多的人進去了,大約20多個吧。看樣子是在開什麼會。

第二天,巴比·多義耳租下了一樓的一套房,他們是打定主意要從那兒開槍了。中午散會以後,開會的人兩人一組地離開,但一直沒見喬老闆出來。後來知道,他決定最後一個走。算來那些人都快要走光了,小鬼頭有些急。這時就看見沙繆爾·斐任諾和另一個人從裡面出來。巴比·多義耳立刻說他認識這個人,是敏利奧家族的老闆阿爾弗萊德·敏利奧。他們覺得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巴比、小鬼頭和尼克·卡布茲三個人一起開槍,把阿爾弗萊德和沙繆爾打成了蜂窩煤。

事後,小鬼頭走出了一個街區左右,看見一個警察。小鬼頭說剛才那邊響了好幾槍,警察馬上朝他指的方向跑,小鬼頭朝另一個方向跑。

我也離開了紐約,去丹乃摩拉看我哥哥。

(據紐約市警署檔案記載:1930年11月5日下午2點45分,阿爾弗萊德·敏利奧和沙繆爾·斐任諾,又名司蒂文·斐任諾,在離開培爾翰南街759號,沙繆爾·斐任諾的公寓時,遭到不明身份槍手的致命槍擊,二人當場斃命。槍手射擊地點為培爾翰南街760號C-1單元,警員們在那裡發現了三支衝鋒槍。)

幾天後,我從丹乃摩拉回到培爾翰街。看門老頭兒對我說,你一走就出大事啦。他繪聲繪色地告訴我阿爾弗萊德和沙繆爾是怎麼怎麼被殺的,還說警察上上下下地盤查房客,好多人都搬出去了。

我說:「是,我能想像。出了這種事這公寓就算給毀了,我也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我租了一間儲藏室把所有的東西都堆放在裡面。

我回到紐約好幾天了,一直沒有人和我聯繫。我去以前經常出入的地方找他們,一個人影也不見。這天我正在哈倫東區的雷剋星頓路閑逛,一輛車突然在我身邊急剎,開車的人是卡里亞諾家族的一個兵士,叫弗蘭克·卡拉賽,外號雞崽。他招手讓我上車,說:「我的天哪,你還真敢在大街上走?知不知道我們都上了喬老闆的黑名單?你能活到今天真應該好好感謝上帝。」

「哦,是嗎?」我說,「我一直就這樣走來走去。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去丹乃摩拉看我哥哥了。」

雞崽把我領到布郎克斯的一套公寓,尼克·帕多瓦諾和沙利·西利坦尼也在那裡,他們1929年和我一起干搶劫,卡索蘭蒙戰爭開始後缺人手,我就把他們介紹給了湯姆·卡里亞諾。

「別到處走動。我要帶你們去北邊見老闆和其他的人。」雞崽說,「等我的消息。」

兩天後,雞崽回來了。「都準備好了嗎?我們要趕90英里的路呢。」雞崽開車。我們三個人,我、尼克和沙利,都有些緊張,我們大致能猜到此行的目的。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反正在鄉村。一座老式房子,白色。我們是晚上到的,看不見周圍還有沒有其他的房子。進去以後,雞崽讓我們等在一間小屋子裡,芝加哥小鬼頭和一些我在培爾翰街認識的人進來和我們閑扯了幾句。後來又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終於,一個人推門進來,我忘了是誰,對我揚揚手說:「約瑟夫,你跟我來。」

我跟著他走進一間很大很大的房間,裡面什麼傢具也沒有,只除了一張很長很長的桌子,大約5英尺寬,30英尺長,鋪著白色的檯布,所以看不出是一張還是很多張桌子拼起來的。桌子上擺放著杯盤刀叉等吃飯的傢伙。

圍著桌子坐了40多個人,有瑪然詹諾家族的,也有卡里亞諾家族的,好多人我都不認識,認識的全是老闆、二老板和縱隊長們。我一進去,大家都站了起來。

我被領著經過他們身邊,走到桌子的另一頭。帶我進來的那個人用一種很正式的方式介紹說:「約瑟夫,這是薩爾瓦多·瑪然詹諾先生。在動亂結束之前,他將統領我們所有的人。」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薩爾瓦多,他儼然一位銀行大亨。不知底細的人永遠也不會想到他是黑道人物。

薩爾瓦多·瑪然詹諾轉向眾人,說:「這就是踏板車約瑟夫。」這裡我得多說兩句。所有入伙的人都有一個綽號,比如豁嘴、雞崽、小鬼頭等等。這首先是為了掩警方耳目,二是在我們那個年代,美國的義大利人名字轉來轉去就那麼幾個,約瑟夫、弗蘭克、安東尼……你去開一個比方十幾個人的派對,能碰上至少三個約瑟夫。我們義大利人的姓氏又特別長,有時候四五個音節,外人很難念清楚。我叫「踏板車」是因為小的時候,我特別會用舊木板拼做踏板車。你現在要去「科沙·諾斯卓」那裡打聽,說約瑟夫·邁可·瓦拉奇,沒什麼人知道。說踏板車,知道的人就多了。就像那個芝加哥過來的小子,到死也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實姓,大家都叫他「小鬼頭」。等你做到縱隊長或老闆,就沒人叫你外號了。譬如季坦諾·路琪賽,就是現在路琪賽家族的老闆,外號「三指」,因為他左手只剩下了三個指頭。我就從來沒聽人敢當面叫他「三指」。

薩爾瓦多讓我在他右手的空椅子上坐下。我一坐下,大家都跟著坐下。有人過來把一支手槍和一把刀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記得那槍是點三八口徑的,刀是雙刃匕首。薩爾瓦多又示意我們起立,眾人舉手,薩爾瓦多嘟嘟囔囔念了一大段義大利文,眾人坐下。薩爾瓦多轉向我,還是用義大利文說了些關於槍和刀的話,我能明白那意思大概是說:「這意味著你生,將與刀槍為伴,死,將為刀槍所致。」

薩爾瓦多又問:「你哪個指頭扣扳機?」

我伸出右手食指,不明白他要做什麼。他讓我把兩隻手捧在一起,做成一個杯子的形狀,我還是不明白他要做什麼。他拿過一張紙在我的手心裡塞作一團,再劃一根火柴點燃了。我想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很狼狽,一面將那團火球不停地在兩隻手上顛來倒去,一面跟著他用義大利語念:「如果我出賣了『科沙·諾斯卓』的秘密,我就將像這團紙一樣被大火燒成灰燼……『科沙·諾斯卓』至高無上,它高於我們的家庭、我們的宗教信仰、我們的國家。」

薩爾瓦多說:「目前正值動亂時期,我就長話短說。有兩點你必須牢牢記住,刻骨銘心地記住。一、背叛『科沙·諾斯卓』,殺無赦。二、與其他成員的妻子有染,殺無赦。看看他們,」他用手指划過一屋的人,「你要學會敬重他們,學會像他們一樣生活。」後來我聽說,這第二點是因為從前有幾個老闆和縱隊長,看上了某下屬的老婆,就變著法兒地把老公給殺了。他們說這種事情並不是經常發生,但是有一次就足夠了,是吧?

薩爾瓦多對眾人道:「全體起立。從零到五,出拳。」

「嘩——」所有的人齊刷刷地甩出右手。有人一個指頭,有人三個指頭,也有人是巴掌——五,或者拳頭——零。薩爾瓦多從他左邊的第一個人開始數數,數到——我不記得是多少了,比如說,48,那是約瑟夫·勃納諾的指頭。他就是現如今紐約勃納諾家族的老闆,綽號「香蕉約瑟夫」。

薩爾瓦多笑了。他向我招招手,說:「嘿,約瑟夫,過來拜見你的教父。」

約瑟夫·勃納諾也笑了。他走過來對我說:「把那個指頭給我。」我知道他說的是扣扳機的指頭。他用一枚針在我的右手食指尖上扎了一下,擠出血來。

薩爾瓦多高聲道:「這鮮血將我們結為了一個家庭。」他又對我解釋了一些幫中的禮節和規矩。比如我和一位「科沙·諾斯卓」的成員在一起,遇到了另一位成員,但是他倆互不認識,我在介紹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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