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快跑!拚命跑啊!」
我帶頭營造氣勢,一鼓作氣向前沖。將封鎖的地鐵入口炸開後,身兼「擋彈牌」的我率領大家,成功闖進地底,響起無數從階梯往下沖的腳步聲。原本杳無人煙的地下鐵,頓時恢複往昔的熱鬧。
我們沒拿車票就穿過剪票口,一口氣下到月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人出來阻擋。就在我於地鐵月台擺出架式、以防敵人出現時,整齊一致的腳步聲朝這裡逼近。不必倚賴少年的能力我也聽到了,是一群大人朝著車站衝過來。
真遺憾,不論等多久,火車都不會來。
所以,我也無法保證你們死後能去哪裡。
我握住槍,手臂像丟出網子似地上下揮舞,將子彈噴洒出去,打算在敵軍擺出陣仗前就用子彈招呼他們,將他們統統解決。若敵軍事先知道襲擊者是我們,應該就不會出動一整群人,或許便能躲開了。但他們根本沒有空檔註意我們,實體化的子彈輕而易舉地將士兵們射得體無完膚。
樓梯、鐵軌、等電車的月台——子彈通過的地方,無不血肉橫飛。
眼內繃緊的神經尚未放鬆,我便趕緊喊著「動作快」,再度移動。
別看腳下。
什麼都別看,直直往前。
因為目標在前方。
踩鐵軌的腳步聲稀稀落落,令我感到異樣的不安。
我們已經出動了幾乎所有剩餘的部隊,基地里只留下極少數的人。
順利的話,這次作戰就能終結一切。
我們的戰爭要結束了。
往後的事情一片茫然,難以想像。
若要前往外星人(假設)指示的地點,最短路徑就是穿越地鐵隧道。但看路線圖,外星人指示的地點並沒有車站。應該是哪裡開闢了一條新路線才對,千萬不能看漏了。
「小心,這邊的地板很滑。」
我小心奔跑,註意別踩到積累的污垢。原以為有人使用才會變髒,想不到沒人使用反而會漸漸失去功能。
通過一條隧道,我們來到另一個地鐵月台。確認周邊沒有人影后,我拜託少年偵查。
部隊的腳步停止,等待戴上耳機的少年。
果然,眼前的少年才是我們的核心。
「聽得到嗎?」
「不,什麼也沒有……」
少年左右搖頭。既然無聲,表示沒有任何人逼近。
然而,即便結果已出爐,前進的腳步卻比剛才還沉重。
……事有蹊蹺。
「應該不可能都沒人才是。」
糸川在身後咕噥地吐出疑問。我的想法與他一樣。
「伊蒂亞」的操控裝置被破壞會發生什麼事,對方應該是最清楚的。
不僅是世界無法落入自己手中,而且這樣一來,人類說不定真的會滅亡。
事態如此嚴重,為何毫無抵抗?
向我報告的少年似乎沒什麼信心的模樣,也令我在意。我回過頭問:
「怎麼了?」
「總覺得……怪怪的……」
他露出困惑的反應,像耳朵進水般皺著眉頭。
「怪怪的?」
「好像真的什麼都沒有,但是……」
在少年結束說明前,有東西傳了過來。
如鐘乳石洞滴落的水珠。
從黑暗中滴下,打在耳上。
「歌……」
我呢喃著,抬起下顎向前走。
「歌?」
有歌聲傳來。
歌聲在幽暗與壁面間回蕩,連腹部都被滲透。不是錄音,是現場的歌聲。
我不自覺停下腳步,懷疑起耳朵,思考著這是不是某種攻擊。
然後,明明在這種狀況下——
我竟然聽得入迷了。好美的歌。
就在這時,子彈飛了過來。像凝固的雙眼迸出裂縫,我恢複神智。子彈在牆壁與鐵軌間彈跳,讓我對自己的掉以輕心感到羞恥。我瞪視正前方。接下來我不會讓敵方將任何一枚子彈射過來,會令它們全部消失。
我集中精神,打開大腦。接著——
子彈貫穿站在斜後方的夥伴。
……咦?
我回頭望著頭被射飛出去的隊友,倒抽一口氣。鮮血與泡沫從他的頭噴出。
…………………………咦?
為什麼子彈沒有消失?
有人大叫著:「前面!前面!」我半是被催促般看向前方。
陰影深處有一頭搖曳的長髮。
紅髮。
像滿樹楓紅。
那人影與我們一樣,帶著衝鋒槍,而且——
——還在唱歌。
非人的美妙歌聲,以及與地點不相稱的美,告知了來者的真面目。
人型機器人嗎?
隨著歌聲結束,機器人悠悠舉起槍。
兇器挾帶著自平靜歌聲與容貌中浮現的殺氣,指向我們。
望著這一切,我多希望是自己弄錯了。
我試圖解放能力。
子彈卻無情地直直襲來。
若沒躲在月檯布告欄後,身體大概已被子彈打穿。
「啊……嗚……」
飛濺的布告欄碎片,宣告著它已毀壞。
若再來一次,我恐怕連茫然的機會都沒有。
只剩單純的絕望。
「拉開距離!能力對這傢伙沒用!」
我怒吼,命令大家快動起來。
是環境使然?還是個人因素?我無法判斷,只知道事情不對勁。
我們的「16 bit」無法發動,失靈了。
也就是說,我無法讓子彈失效。
這名人型機器人反折膝蓋固定姿勢,淡淡地掃射起來。散開的夥伴們彷彿被子彈吸了過去,如射擊遊戲中射下的獎品,不是倒下,就是壓著傷口滿地打滾。
自從能力覺醒以來,我幾乎沒有受過這樣的生命威脅。
進退維谷的焦慮佔據大腦。
過度依賴能力造成的弊害,在此時反撲。
我望向在這波攻勢下被狙擊的地方。
臉色突然刷白,完了。
「16 bit」失效,背著大量武器的伽瑪根本動彈不得。
人型機器人不可能放過那個空隙。
如機械般精準的譬喻不成譬喻,因為敵方本來就是機械。
冷酷而精準,情感中不帶一絲一毫的曲線。
完全筆直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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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這種感覺。這和打線上遊戲時遇到開外掛的人一樣。
彷彿對方根本不是人類,一切就在被大海嘯吞噬、什麼都搞不清楚的狀況下結束。若是遊戲,在螢幕前不甘心也就罷了,但在現實中結束,那就是——
——這麼一回事。
每天與我朝夕相對的傢伙、熟到不能再熟的傢伙、聲音與興趣都被我摸得一清二楚的傢伙……
噴著血,碎裂了。
伽瑪的臉裂開,眼珠消失,額上全是鮮血。就這樣、就這樣。
腦袋一團亂。
有重啟按鈕嗎?
可以重來一次嗎?
現實與遊戲混在一起。
應該可以重新來過吧?
我明知不可能,卻無法止住這個念頭。
沒多久,糸川也在應戰時被反將一軍。什麼也沒留下,連報一箭之仇都來不及,生命就被冷漠地擊碎了。迅速,精準,毫不遲疑。
就這三點來說,人型機器人的優勢無可撼動。
它的槍口似乎找到下一個獵物,張開血盆大口。
後頸僵住了,一路麻到手腕。
在我慌忙舉槍時,已經太遲。
早在少年沒聽見歌聲時我就該懷疑,就必須帶大家撤退才對。
明明有預兆,我卻因為驕傲,將一切都毀了。
如果我夠冷靜,如果我先開槍。
如果我穩住剩下成員的心、傾盡彈藥全力掃射,說不定已經打倒對方。
但我像鼻子突然被彈了一下,因為能力遭到封印而嚇得慌了手腳。
豈有此理?竟然只因為這樣,就任人擺布。
冰冷的子彈這次沒有伴隨歌聲,直接刺進我的肉里。
力量從頭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