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十六章

車內伴隨即興曲的尾奏陷入寂靜。歌詞中蘊含的感情太過強烈,讓人越聽臉越紅。這就是艾密利歐的歌。

幾乎與求婚同義的歌曲結束後,沒有人發出聲音,全都默默注視著一名失明的女性。

「……想……」

莉安娜口中發出擠出喉嚨般細微的嗓音。聲音細小無比,甚至話語都聽不清楚。然而,她確實有開口說話。莉安娜宛如兩片分開的薄桃般的嘴唇欲言又止地顫抖。

「莉安娜,我愛你。所以我們在一起吧?」

艾密利歐又說了一次即興曲中一再重複的歌詞,如同要刻下一字一句用言語說了出來。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在一起!」

莉安娜像是吐出過去的不安、鬱悶、憤怒與無力感般大喊。

隨後艾密利歐將她摟進懷裡。如同彼此吸引一般,兩人間的界線自然而然地合而為一,嘴唇彼此接觸。

自然地,但就像是事先說好一樣,祝福的聲音與掌聲充滿整個車內。

聽到周遭的喝采莉安娜這才發現自己身在哪種狀況中,滿臉通紅地低下頭。而艾密利歐則溫柔地、緊緊地握著莉安娜的手,大聲向周圍說:「謝謝!」

「本列車將在三十分鐘左右抵達石原站(Rock Field),請注意隨身物品。」

廣播在充滿一體感的車內平淡地響起。或許是以廣播為信號,所有人都各自祝福結合的兩人散去。各式各樣的聲音傳來,有人祝福也有人羨慕,但共通點是大家都很高興。

「那麼,辛苦了。」

「奏主大人──奏主大人的歌還沒唱喔!」

米菈正想送還結束任務的歌姬,蕾蒂莎卻揮舞雙腳抗議。

「啊……這兒人太多了,下次再說。」

「嗚~下次絕對要唱喔~」

蕾蒂莎鼓起臉頰包圍在光之中,伴隨周圍──主要是男人的悲愴哭喊回去了。這時,忙著處理莉安娜的艾密利歐才終於恢複餘力,立刻問米菈說:

「話說回來,米菈。剛才那位是樂精靈大人對吧,這麼一來,米菈就是召喚術士了嗎?」

樂精靈對吟遊詩人來說是不亞於神的存在。米菈看到艾密利歐嚴肅卻有些畏縮的表情這麼問,這才想起這件事,心想這是個好機會。

他把背靠在窗邊,用手扶著窗緣,將下巴放在手上面,再張開雙腳與肩同寬,把另一隻手放在膝蓋上。接著懶洋洋地眯起雙眼,用盡全力展現雄偉的自己說:

「正是如此。剛才的是如假包換,無庸置疑的召喚術。」

「樂精靈大人是高等精靈。能召喚她……米菈好厲害啊!」

艾密利歐再次回想留在耳畔的頂級曲調殘渣,直率無比地稱讚米菈。聽到這句話米菈更加得意,然後因為感受距離復興召喚術又踏出一步的確實效果而微笑。

「是剛才跟艾密利歐的魯特琴一起演奏的另一重聲音呢。聽起來好漂亮;可是我還是比較喜歡艾密利歐彈的魯特琴。」

「莉安娜……謝謝,我也最愛你了。」

兩人就這樣手牽著手。艾密利歐看著她,莉安娜也以應該看不見的眼睛看了回去。兩人間就跟張開了結界一樣充滿某種絕對的存在。

米菈不能闖進這麼幸福充滿愛的領域,氣勢受到削減,無聊地喝起甜莓歐蕾。

(受不了,最近的年輕人真是的。要親嘴了嗎?又要親嘴了嗎!?不要臉,真不要臉!)

雖然有祝福的心情,米菈依然半嫉妒地看著兩人沉浸在兩人世界中。

艾密利歐和莉安娜總算從兩人世界歸來。接著三人興奮地談論起哪裡的料理好吃,還有哪裡的旅館舒服等關於旅行的話題。

就在這個時候。

「打擾了,現在開始驗票。」

三名乘務員隨著這一聲現身,開始一一確認每個人的車票。上車時車票會蓋車站的印章,如果要在下一站下車就會直接回收。想多搭一站的乘客要在新的車票上蓋章,或是支付到下一站的錢。

乘務員的動作相當熟練,接連驗票。接著其中一名乘務員來到米菈等人的座位旁。

「能讓我確認車票嗎?」

男性乘務員這麼說,露出和藹的笑容。艾密利歐和莉安娜率先出示車票,說「我們下一站下。」乘務員便回答「感謝搭乘。」收下車票,看了米菈一眼。

「老朽要繼續搭。」

米菈學其他乘客,連同蓋了章的車票及新的車票一起交給乘務員。

「感謝搭乘,請繼續享受旅程。」

乘務員這麼說在新的車票上按下車站章還給米菈,去找下一個客人了。

「米菈,你要搭到哪裡?」

「叫做銀邊城的車站。」

艾密利歐繼續用閑聊的語氣問。米菈正在比較印章形狀的不同,將車票收回腰包回答。印章的形狀似乎能判斷是否有人逃票或是重複使用車票。

「汝等下一站下車,那麼就該道別了吶。」

「是啊,感覺比平常還要寂寞。」

艾密利歐至今聽了數十、數百人說故事,帶入了好幾次感情,有種習慣離別的自覺。但或許是因為這次有特別的事情發生,對促成這次機會的米菈留下深刻的印象,這讓他對超越以往的失去感感到困惑。

「有緣不就能再會了嗎?」

對真的依依不捨的艾密利歐,米菈也帶著一點期待回答。這時,莉安娜像是在尋找米菈一般,確實轉向來面對米菈,用咽下那句話的動作微微點頭。

「我有種好像會再遇見米菈的感覺。」

莉安娜露出柔和的笑容,語氣中透露出對重逢的深信不疑。艾密利歐也用力點頭同意。

「我也這麼認為。我們一定會再見面。」

艾密利歐一面幻想和米菈重逢時的模樣,將她的身影烙印在心中,手便自然而然地演奏起魯特琴。有點寂寞,卻更加充滿希望的旋律擴散開來。

不久之後,列車緩緩減速,來到愛麗絲法利歐斯聖國領土邊緣的車站城石原城。

「那麼米菈,真的很謝謝你。我能鼓起勇氣,都是因為有樂精靈大人推我一把。」

「能幫上忙就太好了,不過這是因為有汝等過去的時光,要好好珍惜那份心意吶。」

「當然。」

「謝謝你,米菈。」

今天心意相通的兩人在石原城下車。在車廂的階梯前,艾密利歐露出開心爽朗的表情。莉安娜也與當初見到她時不同,面露彷佛晴朗六月天,終於能看見太陽的季節的笑容緩緩低頭行禮。

(短短五小時氣質就變了不少吶。)

兩人像是彼此契合的齒輪般牽著手離開,將來一定會一起度過嶄新的時間吧。米菈看著兩人的背影,思考他們接下來應該會去找旅館這種多管閑事的事情,回到座位上。

或許是因為心境關係,米菈坐回安靜不少的座位茫然地望著窗外。心想著真的會出現跟電視上一樣的事情,回憶艾密利歐的告白,在腦中不停重播兩人的心意重疊的瞬間。

現實是所有生命編織而成的故事。米菈將過去以及這次的事件確實刻劃在內心,摸摸自己自己變細的手,確認自己確實活著。

伴隨發車時間接近,車內也越來越擁擠,又有新的人在自己對面坐下。一個是熟練的冒險者,另一個是新手冒險者。新手冒險者興奮地從窗戶看著位在高處的風景,然後被訓了一頓。老練冒險者說「不好意思這麼吵。」向米菈道歉,他便回答「毋須在意。」又和他們聊起無關緊要的話題。

列車一開始行駛,能夠眺望到遠方的世界便緩緩流逝,眼底無邊無際的綠色草原如同和天空的蒼藍合而為一,延續到彼方,在盡頭的交界處描繪出透明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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