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啊啊對了,我在登出前睡著了。想起通宵一晚在早餐鈴聲後睡著的事情,鑒捏著眉間仰望天空。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過從還沒被妹妹挖起來的情形看來,可以判斷時間並沒有多長。

為了抹去睡意他用力閉上眼睛再張開,眼前出現的是四周深綠圍繞的森林中央。四處零星長著不知名的小花,搖擺的樹梢間依稀可見雄偉的山脈,山間則是可以隱約看到反射著黯淡銀光的高塔。

呆站在早已司空見慣的遊戲內光景前,他手撫下巴慵懶地陷入思考,整理腦中浮現的疑問。

首先,「掛機睡著」是線上遊戲中的知名辭彙,代表玩到一半睡著,角色失去所有反應。可是在VR中的設計上,玩家睡著便會自動關機並切斷裝置的電源,因此基本上不可能在遊戲中醒來。

然而映入眼中的山間高塔不論怎麼看,都是「銀之連塔」。九座塔分別是九賢者的據點,他不可能認錯。

他最先懷疑是故障,但是這時他只認為是碰巧遇到這種狀況便不再追究。因為他遭逢另一個難以理解的現象。真要說的話,這個問題還比較嚴重。

是味道。每當微風吹拂,青草的腥味便掠過他的鼻尖,令他感到一股異樣感。

進步的VR技術雖然就連觸覺都能重現到某種程度,味覺與嗅覺卻尚未抵達實用階段。分明如此,但深吸一口氣後,大腦仍明確地意識到那個味道,讓人百思不解。

既然如此,他拔下腳邊的草咬了一口,苦味與澀味立刻傳遍整張嘴。難忍味道的他連同額外分泌的唾液把草吐了出來,用手背擦擦嘴角。噁心的味道刺激舌尖,就連口水也仔細地重現。

真不曉得草食動物在想什麼?他低頭看向比平時還要靠近的草皮這麼想。就在這個時候,怒吼與地鳴聲突然從森林深處傳來,緊接著是尖銳的金屬碰撞聲與爆炸般的轟然巨響。

他聽過這個聲音。

啊啊,對了。他想起自己是來討伐國境附近出現的魔物群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倒楣遇到,還是這次有人代替他。

不可能是第二個吧。他這麼想,面露苦笑開始奔跑。直接穿越森林後的那片草原上,驕傲地高舉熟悉國徽的騎士正在劈砍身高如同小孩、尖鼻子尖耳朵的藍臉生物。下一刻,兩、三隻藍臉生物手持反射黯淡光芒小刀,同時朝騎士撲去。眼前正是一座戰場。

草原掩埋在銀色與藍色兩種顏色下。身穿如鏡子般閃耀的鎧甲,發出吶喊衝刺的騎士是所屬於九賢者之下,阿爾凱特王國的精銳部隊——術裝騎士團。和騎士團相對的敵人則是魔物中少不了的哥布林。

目睹眼前的光景,他領悟自己睡了很久。因為自己太慢了,才會派遣騎士團前來。

【召喚術:黑騎士(Dark Knight)】

法術一發動,發出昏暗光芒的黑洞便在草皮上出現,高大的騎士從洞中緩緩升起。漆黑的全身鎧甲給人一股寒意,騎士全身噴出彷佛黑色火炎的特效,不祥地搖曳著。他沒有臉,一片漆黑的空間中只有浮現宛如雙眼的兩點紅色光芒。

明顯散發異樣氣息的黑騎士,忽然在騎士團與哥布林激戰的沙場中央現身。

哥布林受到來歷不明的黑騎士阻擋,發出吱吱的威嚇聲。這又帶給鑒一股彆扭的感覺。

哥布林應該沒有這種思考程序才對。

常被他打得七零八落的哥布林總是很勇猛果敢,說難聽點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地衝來,最後屍橫遍野的魔物。不過眼前的哥布林不管怎麼看,都像是感受到「恐懼」似地躁動。

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鑒命令黑騎士掃蕩哥布林。

隨後現場瞬間化為殺戮地獄。黑色大劍斬裂空氣,捲起暴風。每當大劍粗暴地揮落,便伴隨五、六隻臨死尖叫的哥布林被劈成肉塊飛散四方。

哥布林的威嚇聲逐漸轉成染上絕望的哀鳴。它們為了逃離地獄而拔腿狂奔,奉命掃蕩敵人的黑騎士卻毫無慈悲。

看到急速接近的黑影,倒楣就在一旁的幾隻哥布林還來不及發出慘叫,就化為碎塊飛上半空。周圍目睹這一幕的哥布林甚至無法做出「預備」這最基本的判斷,便在黑色大劍的一揮之下灑出體液與內臟彈飛在地上翻滾,雙眼混濁地死去。

這時掃蕩這一帶的黑騎士看到身穿鎧甲,體格壯碩一倍的哥布林,以及他身旁的群體。

隨著沉重金屬聲響發出焦躁吼聲的重裝哥布林,由於重量使腳步較為緩慢,但也因此具有耐久力。哥布林中特別狡猾的幾隻則是圍繞在重裝哥布林周圍,發揮不存在的聰明才智試圖提升自己的存活率。

然而要是面對殺氣騰騰的黑騎士,這種行為就只能以愚蠢形容。想要活下來,除了在對峙的剎那往反方向逃跑外別無他法。

不過這也早已無法如願。黑色凶刃逼近,目睹絕對死亡的魔物群缺乏身為群體的意義,頓時陷入恐慌。這麼一來,哥布林們就只能扮演點綴黑騎士獨角戲的獵物。

只有短短一瞬間,哥布林們還來不及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地便染上暗紅色的鮮血。

黑騎士遵照命令,履行契約將在場所有的哥布林變成沉默的屍骸。

事情發生在僅僅兩、三分鐘間。和風吹拂的草原染上魔物的鮮血,每個人眼前都浮現宛如幻覺般的凄慘殺戮。將草原分成兩種顏色的群體中,藍色染成黑色卧倒在地,銀色則是聚在一起組成陣形,不敢對黑騎士放鬆戒心。

在場的哥布林屍體約有百餘具左右。鄧不利夫輕輕一瞥確認職責結束後,便將黑騎士送了回去。

接著他再度思考腦中想不透的事情。嗅覺、味覺,以及哥布林陌生的舉動。他只想到一個答案。

第三次更新改版。

沒想到居然能將全世界還在研究階段的嗅覺與味覺重現到這種程度。難以置信,但全身確實感覺得到五感。領先的技術率先使用在遊戲上有點奇怪,不過若非如此便無法解釋亦是事實。

不愧是「Ark Earth Online」的營運公司。就算睡著也沒有關機,一定是因為受到更新的影響。鄧不利夫做出這個結論。

就在他暗自理解的時候,他聽見金屬摩擦的聲音朝這裡靠近。

聲音來自騎士團。盾牌上刻的大樹與月亮紋章是這個國家「阿爾凱特王國」的國徽。

他們是阿爾凱特術裝騎士團,特徵是身上的鎧甲以及盾牌。如鏡面般反射光芒的鎧甲溶入周遭的景色,盾牌則是對法術與魔物的吐息具有卓越的防禦力。

精銳騎士團的隊長一手制止隨後跟來的騎士向前踏出一步。夾雜白髮的灰發向後梳,深邃面容上斜斜的疤痕象徵他經歷的眾多戰場。他在鎧甲上披著紅色的披風,那或許是隊長的象徵。雖不及鄧不利夫,但他也是個粗獷帥氣的男人。不過,儘管基於立場認識所有於本國擔任精銳騎士團隊長的人,他卻不認識這張臉。

「稍早的黑鎧騎士看來是使役系的法術。那是小姑娘你用的嗎?我可以把你當成援軍嗎?」

看似隊長的男人這麼說,可是鑒不知道那是對他說的。對方所說的話明顯和自己有所出入。

那麼是誰?他環顧四周。就在這個時候,哥布林的屍體一晃,什麼東西從下面竄了出來逃進森林裡。

「唔,還有沒死……的……嗎?」

發出這聲的瞬間,心裡湧出兩股違和感。第一,是活下來的魔物特徵明顯與哥布林不同。

「這是……怎麼回事?」

另一個,是如銀鈴般婉轉的可愛嗓音。

站在鄧不利夫正面的隊長鎧甲有如鏡子一般,他看到鎧甲上映出的身影一愣。

「鏡明鎧」是阿爾凱特術裝騎士團的正式裝備,彷佛鏡面反射光芒的表面正像一面鏡子。目睹自己映照在鎧甲上的身影,他動動右手又動動左手,發現隊長鎧甲中映出的少女分毫不差地模仿自己的行動。不,已經不是模仿了,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然後,少女的身影他也似曾相識。

及腰的銀色長發、眼角向上挑的強勢碧眼、淡淡帶著一抹嫣紅的臉頰、小巧玲瓏的鼻子與留有稚氣的臉龐。還是鄧不利夫時身上穿的裝備沒變,但穿著衣服的人明顯不同。

沒錯。穿著衣服的少女,正是鑒以〈化妝盒〉創造的理想女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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