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娜是在莉迪亞寢室的床鋪上醒來的。
她馬上就知道現在是早上。窗外射進來的溫和日光,早上特有的清爽空氣,加上頻頻傳入耳中的小鳥啁啾聲,怎麼想都是早上才有的。
(為什麼……我會在這種地方睡覺呢?)
希娜撐起上半身,剛好同一時間,房間的門也被打開。
走進房裡的是希娜認識的少女。這位穿著類似居家服的珍珠色洋裝的少女,正是希娜的前主人莉迪亞•瓦格納。
希娜從床上跳了起來,進入備戰狀態。
莉迪亞看著希娜,那雙碧眼不知為何帶著亮光。
「希、希娜?」
莉迪亞不敢置信地搖頭,然後眼眶開始泛淚。
淚水不斷流出,化為一顆顆的淚珠,在地毯上點出一個個如血般的深色水漬。
「太好了……希娜,太好了……」
莉迪亞帶著哽咽說道,並且沖了過來。她毫不猶豫地把警戒中的希娜抱入懷中,就像在說「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
不知道為什麼,希娜並不想推開她。
「過去……真的很對不起。都怪姊姊沒用,讓你那麼難過痛苦。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希娜完全不懂對方為什麼要道歉。
不過——她的淚水卻莫名其妙涌了出來。她整張臉皺成一團,淚水與鼻水雙雙失控,感情爆發得讓她摸不著頭緒。
回過神來時,希娜的手已經環住莉迪亞的背了。
希娜把臉埋入莉迪亞懷中,哽咽與啜泣的聲音撫過耳畔。
這種感覺好懷念、好溫暖、好舒服。為了填補過去空白的時間,被命運所捉弄的姊妹兩人緊緊抱住彼此。
「……莉迪亞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請您告訴我。」
莉迪亞用手掌拭去眼淚,呵呵地笑了出來。
「也對……你什麼都還不知道。因為這一切就像一場夢,讓我忍不住太興奮了。真的很對不起,嚇到你了吧。」
「……我沒事,我也覺得好高興。」
莉迪亞錯愕了一下,似乎對希娜的話感到詫異。
然後,她露出害羞的模樣,似乎感到很開心。
「總之……先讓你知道一切經過吧。我拜託【記憶醫師】幫忙,讓你一五一十地看看我全部的記憶。與其用嘴巴說明,不如這麼做比較快。因為語言……有時候會有太多缺點、太多限制。」
莉迪亞把【記憶醫師】叫進房間里。
那個充滿盜賊風格的森人馬上修改希娜的記憶。然後,她用手觸碰莉迪亞的額頭,抽出記憶,再碰觸希娜的額頭,將記憶灌進去。
希娜的腦海中,記憶就像跑馬燈般快速跑過。在瓦格納家成長的過去、莉迪亞對希娜很冷淡的理由,還有莉迪亞的苦惱與對希娜的關懷。
知曉一切後,熱燙的淚水湧出希娜眼睛,在臉頰上拉出一道水光。
「姊姊……謝謝你。」
第一句說出口的,是對姊姊的感謝。過去五年間,為了保護她,姊姊一直扮演壞人。希娜衷心感謝莉迪亞。
莉迪亞感動得無以復加,再度緊緊抱住希娜。
「我得趕過去……」
但希娜掙脫姊姊的懷抱,看向通往外面的房門。
她丟下錯愕的莉迪亞,飛也似地奔出房間。
「……希、希娜!等一下!」
不管姊姊的呼喚聲,希娜衝過畫廊。
根據莉迪亞的記憶,他今天早上就離開了。不聽她說半句話,就要出發踏上旅程。希娜不想就這樣分別。她想道謝,也想抱怨。
所以她往前跑,跑向為了自己賭上性命的朋友。
跑向代替自己背負起超越死亡的痛苦,無可取代的那個存在。
在慢慢轉白的朝陽下——
希娜來到冒險者複合機構的屋頂上。他出發前會造訪的地方,只可能是這座祈禱園。而正如希娜所預料,他人就在愛貓的墳墓前。
他蹲在墓碑前,獻上亞可利瑟斯之花。
希娜深吸了一口清澈的早晨空氣後,從背後靠近他。
「別過來。」
察覺到希娜出現,少年背對著她直言道。
希娜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停在原地。
「……你要去哪裡!」
見他就這麼背對自己往前走,希娜開口問。
「去一個可以獨處的地方。」
他頭也不回地說。
他果然打算就這麼保持孤單一個人。不管一〇年、二〇年還是三〇年,只要人還活著,詛咒就不會消失。到死之前,他打算一直獨自生活。
過去一直孤單一個人的希娜很清楚,那非常難受、非常痛苦、非常寂寞,非常,非常,非常——
「等一下!」
所以希娜叫住他,朝他跑過去。
「……我叫你別過來。你應該也很清楚吧?」
他停下腳步,維持背對的姿勢說道。
「我清楚,所以——」
希娜抿緊嘴唇,拿起背在背上的斧槍。
然後,她用斧槍的槍尖靠近他右手臂的銀護手。
「——擊劍為誓。」
兩個武器相撞的瞬間,響起了鏘的一聲粗魯刺耳聲。
同時,希娜眼中溢出宛如寶石的淚珠。她覺得自己真是個愛哭鬼。但一想到他未來的生活,眼淚就停不下來。
姣好完美的臉龐上沾滿了淚花,希娜說。
「嗚……我絕對……會救你的……」
她哽咽著對拯救自己的英雄說。
「這一次……換我救你……你要等我!」
她說,下次她會去救這個拯救了自己的英雄。
那就是希娜所立下的、擊劍為誓的誓言。
對方的肩膀上下移動,似乎正在深呼吸。
「呵呵哈哈哈……」
驀地,他笑出聲音。
「哈哈哈哈哈哈!騙你的~你上當了嗎~!」
說完,他轉身面對希娜。
他——哈雷捧腹大笑,整張臉都笑到變形了。
「我、我上當了……?怎麼回事……?」
希娜啞口失聲。哈雷帶著笑意說:
「嘻嘻……你還不懂嗎!你真的很單純耶!你真的以為,我會因為詛咒的影響,一~直孤孤單單地活下去嗎?」
「不、不是嗎……?因為你不是從我身上奪走詛咒了嗎?」
「我的確奪走詛咒了,但我可沒說我現在還留著它吧!」
什麼意思?希娜皺起眉頭。
「我的技能不是奪取能力嗎?既然可以奪取,自然也能丟掉呀?其實,從你身上奪走詛咒之前,我都不知道呢。後來我才知道一個震驚的事實,就是我的能力竟然可以丟掉!」
「也、也就是說……?」
哈雷露出一個開朗無比的笑容。
「我從你身上把詛咒搶過來,然後轉手把它丟掉了!也就是說……讓你眼淚掉個不停真是抱歉,不過我用不著擔心任何人被咒殺了。」
哈雷把詛咒丟掉了。不用擔心再有人被咒殺了。
希娜反芻哈雷的話——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大腦理解的瞬間,她發出差點震破哈雷耳膜的尖叫。
「怎、怎麼會!?我搞不懂為什麼!」
「仔細想想,那很正常吧?既然可以搶,當然可以丟……這麼簡單的事,為什麼我一直沒發現呢?哈哈哈哈哈!」
希娜朝哈雷衝過去,掄拳毆打他的胸膛。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都怪哈雷帶頭說謊!」
「不要把我說得像是說謊代言人一樣好嗎!」
「太惡劣了!哈雷是說謊處男拉肚子混帳!」
「不要幫我取那種讓人想捏鼻子的綽號!」
「總之,哈雷是拉肚子混帳!你太過分了!」
進行完這樣一串對話後,哈雷突然把手放到希娜頭頂上。
「所以說……我差不多該出發了!」
「咦,你要去哪裡……?」
「離開埃爾多拉後,我打算往南走。因為那個技能,我的等級提升了很多。你的等級還不夠,所以留在這裡!」
「咦,我也想去!你說過我們要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