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幻影手術室 第一章 密室中的隱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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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厚重的鐵門,迎面吹來和煦的春風。我——小鳥游優,深吸一口氣,來到了樓頂。進入四月的第一個星期五,時間已過晚六點,然而天空依舊足夠明亮,白晝的時間開始拉長。

「累死了……」我扭了扭脖子,關節發出嘎吱的響聲。

在胡亂使喚人的上司命令下,星期五一整天,我都作為「出租貓手」(譯註:原文「レンタル貓の手」。「レンタル」系英語rental(租賃)之音譯,「貓の手」意為「貓的手」,源於日本俗語「貓の手も借りたい」,比喻極為忙碌的樣子。該句直譯為「(忙到)想借貓的手」,也就是說來幫忙的人相當於貓的手),被派遣到急救部工作。今天我也是從一大早開始處理接踵而至的急診患者,一直忙到晚上六點。

快點回去歇著吧。好在我目前沒有需要負責的住院患者,周末也不必來上班,看樣子總算可以好好放鬆了。

一邊琢磨著周末做些什麼好,我一邊走在樓頂,很快來到一幢房屋前。房屋用紅磚砌成,造型像極了歐洲童話故事裡面出現的洋房。這兒是我上司的住所……應該說是棲息地吧。而放有我的辦公桌的棚屋,則是位於洋房的後面。

這裡是為東久留米市全域提供醫療服務的天醫會綜合醫院,床位超過六百,規模之大引以為傲。自從我赴此就任以來,已經過了九個月,跨過元旦迎來了新春。

已經九個月了啊……橫穿過屋頂,我回味著這段時間內的經歷。以自稱「被外星人綁架」的男子犯下的殺人事件為開端,我遇到了包括靈異現象在內的各種疑難雜症和奇聞軼事。而在每一次事件中,我都目睹了我的頂頭奇葩上司颯爽地揭開真相的英姿。

仔細想來,我們兩人比起醫生,更像是奇異事件獵手。我明明是為了成為內科醫生才來這兒的……不過,那些事件基本上都和某種疾病有關聯,勉強也可以算是在學習內科知識吧。

我一邊編造借口讓自己接受,一邊走過「家」門口。就在這時,門被猛地打開,從裡面鑽出一個穿著淡綠色手術服的嬌小女性。

一頭波浪卷的黑髮伸至後背,鼻子不高但形狀端整,雙眼皮下的碩大眼瞳讓她像極了一隻貓。稚嫩的面孔乍一看像是高中生,在某些場合或許會被認為是初中生,但實際上是二十八歲的成年人,也是我的「亂使喚人的頂頭上司」。

天久鷹央——我所屬的綜合診斷部的部長,也是這家醫院的副院長。

「小鳥,你來一下。」

鷹央笑著沖我招手。看到她的模樣,頭腦中立刻亮起紅色的警燈。

「我今天可不會陪著您了!」

「搞什麼嘛,這麼冷淡。」

聽到我即刻回絕,鷹央嘟起嘴。

「反正又想拉我一塊兒去調查什麼怪事吧。我今天在急救部忙了一天了,實在沒那個精神。」

鷹央基本上只往返於樓頂的這個「家」和位於十樓的綜合診斷部門診室之間,幾乎不會離開醫院。然而,一旦被「謎題」勾起好奇心,就會一改平時如冬眠中的熊一般的作息,變得異常活躍。每每這時,身為部下的我就會被捲入其中,勞苦甚多。

看到我斬釘截鐵的拒絕,鷹央拖著腳步朝我靠近。

「怎、怎麼了?」

被比我矮一頭還要多的鷹央抬起頭瞪著看,我不由得向後仰。

「耳朵靠過來。」

鷹央壓低聲音說道,同時伸出左手食指勾了勾。

「耳朵?」

我不解地彎下腰。瞬間,鷹央毫不客氣地揪住了我的右耳朵。

「少磨磨蹭蹭的,叫你過來就給我過來!」

「哇、等一下、鷹央老師,疼!真的疼!」

慘叫聲中,我束手無策地被她拽著耳朵進入了「家」里。

「到沙發那兒坐著吧。」

直到把我拖進房間,鷹央才肯鬆開手。

「您再揪,我的耳朵就要掉了啊。」我揉著發痛的耳根,嘆了口氣。「那,是出了什麼事嗎?」

這是要被莫名其妙的事件耗費掉整個周末的節奏。來到這兒的九個月里,我不知經歷了多少次,正在逐漸放棄悠然度過美好假日的念頭。

「沒有,我是要跟你說今年帶的實習醫的事。」

鷹央靈巧地從高高摞在地上的書堆之間穿過。這個房間里堆滿了鷹央莫可指數的藏書,宛如地板上長出了一棵棵書本長成的樹。再加上房間的主人鷹央對光線極其敏感,遮光簾一天二十四小時緊緊拉上,只有最低限度的間接照明,這座洋房的內部與光鮮亮麗的紅色外觀截然相反,變成了一片昏暗陰鬱的「書之林」。

「確實,這個禮拜來了一批新的實習醫和護士……」

我歪著頭不解,這時移動到房間內部書桌前的鷹央轉過身,朝我投來鄙視的目光。

「怎麼啦,小鳥。你這麼快就盯上新來的護士和女實習醫準備出手了嗎?」

「才沒有!」

「沒事,我不會攔你的,不過你也要把握分寸啊。人家初來乍到,沒適應新環境,還要費心思甩了你,多辛苦啊。」

「為什麼說得好像我一定會被甩一樣!……至少現在我還沒那個心思啦。」

僅兩個星期前,因某個事件,我剛剛經歷了一場悲傷的失戀(譯註:參見《天久鷹央的推理病例簿》系列第四卷第三章)。在傷口癒合之前,我暫時不想主動出擊。

「是嗎。順帶一提,我說的實習醫,指的是進入第二年的。」

鷹央從桌上拿起一張紙。

「今年有人申請到我們科室來實習。」

「咦?真的嗎?」我不由得探出身子。

天醫會綜合醫院的實習項目規定,第一年需在指定的科室實習,但第二年里有數個月的「選修」期,可以申請去自己喜歡的部門實習。直到去年,綜合診斷部都沒有對實習醫開放申請,但從今年開始,我們也接收實習醫了。

不過,沒想到真的會有人選擇我們部門。綜合診斷部只有我和鷹央兩名醫生,分配的住院病床數也少得可憐,很多實習醫甚至不知道我們的存在。我一直以為不會有好事者主動請纓。

目前,開處方、寫注射單、預約檢查、辦理入院出院手續等所有雜活都由我一人負責。如果有多名住院患者,我就要忙得團團轉。如果有實習醫來,我的負擔也能減輕一些。

「順便問一句,有多少人選了咱這個部門?」

「就一個人,下半年來報到,在我們這兒待四個月。」

「四個月!?這麼長?」

換句話說,那個人要把自由選擇期間的大半都用在我們部門上。看來是對這兒有著相當的興趣。

想到這兒,我突然感到一陣惡寒,不由得打了冷戰。

「那個……鷹央老師,我多問一句,選了咱們部門的那個實習醫是誰?」

鷹央拿起另一張紙走了過來,把它遞給我。我戰戰兢兢地接過,看了起來。紙上印著今年所有的實習醫各自的實習部門和起止時間。如鷹央所說,其中有一人將在綜合診斷部實習四個月。

「不行!」看到那個名字的瞬間,我大聲叫道。

「你說啥呢?」鷹央不解地眨眼。

「這傢伙不行。唯獨她不可以!」

我指向上面印著的「鴻之池舞」四個字。

「你看不上小舞哪兒啊?」

「從頭到腳都看不上!」

鴻之池舞是我的天敵。她性情隨和,平易近人,再加上成績優異,很受指導醫師的青睞,然而偏偏對我卻是過於隨便(倒不如說明顯是沒把我放在眼裡)。

這麼說來,那傢伙去年說過「明年的實習選修,我會選綜合診斷部」。我本以為她只是說著玩的,沒想到……

我的綽號「小鳥」一開始只有鷹央在叫,但後來很快在醫院裡傳開,幕後黑手也是她。不止如此,她還散布我和鷹央在交往的謠言,而且暗中努力撮合,試圖讓謠言變成現實。我來到這家醫院後不走桃花運,這鍋鐵定要讓她背一半。

光是有一個奇葩上司就夠讓人頭疼了,如果再加上鴻之池也到我們這兒來的話……光是想想就出了一身冷汗。

「你說不行也沒用,這事已經定下來了,改不了。」

聽到鷹央冷淡的聲音,我頹然垂首。而她則是不管不顧地開始哼起小調。

「搞好了,下一年度小舞就會進入我們醫院的醫局,這個部門就有三個人了。來一個,再來一個,人手多了,規模也能逐步擴大。」

(譯註:醫局是日本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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