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同伴/第四人

鳶雄在「藏身據點」的一間房裡迎來了早晨。那是間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的簡樸房間。他看見蜷曲身體睡在床下的黑色小狗後,再次體認到昨天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事件。鳶雄躺回床上,喘了口氣。

……自己已在絕望中找到了一線希望,雖然難以接受的現實不停襲擊而來,然而即使如此還是想要拯救大家──拯救紗枝。

鳶雄再次於心中堅定了決意。既然有了堅強的意志,他便在心裡再次確認今天的目標。

──要去見陵空高中的頭號不良學生,鮫島綱生。

鳶雄在床上回憶起了鮫島綱生的事情。最後見到那個人是在同學的聯合葬禮上。也就是「阿啰哈天堂號」遭遇海難的數周之後──

鳶雄還記得那天是個大晴天,當時在萬里無雲的藍天下,肅穆地舉辦了聯合葬禮。雖然嚴格來說是把陵空高中兩百三十三名二年級學生列為失蹤,但大眾都對他們的生還抱持絕望態度。

聯合葬禮的對象也包含了已發現遺體的教師,與「阿啰哈天堂號」的船員。

殯葬場外滿滿都是前來刺探情報的媒體,連電視節目也加以報導。

舉辦葬禮的是學生的家屬,這是場在對象都還生死未明下舉辦的葬禮。當時家屬們確實都很悲傷,但葬禮等事宜未免進行得太過順暢,鳶雄還對整個處理速度感到困惑。

鳶雄等這些沒參加畢業旅行而倖存的學生,連十張椅子都沒坐滿,現場還有好幾處空位。同學站到麥克風前面,訴說別離的話語。家屬聽見後,出聲哽咽。但一切就是不對勁,總覺得他們是在演一場葬禮。只能感受到家屬,尤其是學生雙親散發出猶如舞台演出的哀傷。學生家屬雖然都在落淚哭泣,不過沒有半個人顯露出真心悲痛的眼神,也沒見他們看起來模樣憔悴。那種像是在淡淡哀悼的情感,感覺僅是做做表面功夫。

至少在自己奶奶的葬禮中,沒有這種不對勁的莫名感受,有的只是與親近者死別的單純悲痛。

然而鳶雄的疑慮根本沒構成影響,葬禮依舊進行。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就已經出現了應該和這次事件有關的「不對勁」的感覺。

葬禮持續進行。就在接近尾聲的時候,突然有人氣勢十足地開門入內。

那是個和鳶雄年紀相仿,頭髮染成褐色的少年。參與葬禮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少年手中握著一束花。

這個不良少年目無旁人,無禮至極地闖了進來。他站到靈前板著臉,抬頭望向了某張遺照。遺照中的人物是個和他一樣染著褐色頭髮,面帶兇狠的少年。

接著,他便將花束輕輕擺上了供花台。

「你這個混帳……」

少年並未雙手合十,只是這麼嘀咕後,便迅速地轉身向後,離開了會場。這個不良少年像風一般地到來,又像風一般地離去。

鳶雄在聯合葬禮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個場面。

此人便是鮫島綱生,於陵空高中里是所有學生最畏懼的不良少年。

鳶雄眺望著天花板,深深吐了一口氣,就再度躺上枕頭。

「……陵空的頭號不良少年……鮫島啊。」

──自己就算不確定有沒有見過皆川夏梅,但鮫島綱生可是記得一清二楚。

鳶雄這麼自嘲,就用手臂蓋住了眼睛。不過又覺得既然是名聲響亮的不良少年,男高中生理當會自然記住。畢竟這是平常學校生活中必須閃避的人種之一。

「鯊魚不是什麼壞人喔。」

附近傳來了這樣的聲音。是女生的聲音。鳶雄跳坐起來,開始檢查床鋪。他使勁掀開蓋被後,映入眼帘的是──

「早安啊。」

一名只穿著一件白襯衫的金髮少女──拉維妮雅就在眼前!

「是……是怎……!」

面對實在太超乎意料的事情,鳶雄連話都說不好了。在他的人生中還沒有過和異性同床的經驗(正確來說,小時候雖然曾和紗枝同床睡過午覺,但因為那時年紀還小,所以不算),因此驚嚇程度更上一層樓。

躍入他視野中的是──如雪般白皙的腿和豐滿的胸口。由於拉維妮雅只穿一件襯衫,她的腿幾乎都露了出來。對健全的男高中生而言,眼前的畫面既是毒藥,也是良藥。從窗戶灑落的陽光,還讓白襯衫看起來有些透明……

鳶雄漲紅臉,撇開視線向她問道: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連自己都發覺說話聲音尖了起來,這下令他更感害羞。

拉維妮雅毫不在意地揉揉睡眼,開口說道:

「……昨晚我去了趟廁所,醒過來後就在這張床上了。」

醒過來後就在這張床上了──鳶雄雖然只覺得越聽越一頭霧水,但人都已經在這邊了,也無可奈何。

「現在是怎樣啊?」

面對歪頭反問的拉維妮雅,鳶雄也忍不住吐槽了她:「我才想問好嗎!」

鳶雄覺得再這麼下去會發瘋,所以轉換了話題。

「……你說的鯊魚是指鮫島嗎?」

剛才,在自己喃喃鮫島的名字時,拉維妮雅說了「鯊魚」兩個字。應該只是因為「鮫就是鯊魚」的意思吧。

拉維妮雅打了個呵欠後回答:

「是的,鯊魚就是鯊魚,他真的散發出很鯊魚的氛圍,所以我認為這是個再適合不過的叫法了。」

鮫島給人很鯊魚的氛圍……可能因為他是不良學生,所以拉維妮雅才覺得他氣勢強硬吧。不過鮫島在陵空的時候,雖然行為不良,卻相當受女生的歡迎,也就是所謂的狂野系帥哥。但都沒聽說過他的半點情史,傳到耳里的儘是他的好勇鬥狠。

拉維妮雅繼續說道:

「鯊魚昨天晚上好像也沒回來這門公寓的樣子。我想,他大概是在外頭用神器在消滅虛蟬。」

……在外頭消滅虛蟬啊。與其說是豪邁,看來他是那種會做出不要命的行動的人。他應該和自己與皆川夏梅一樣,擁有好像稱為獨立具現型的動物神器吧。也許他這樣就能對付虛蟬了,不過最令人驚訝的是他的精神素質……真的有人能和那種怪物持續戰鬥一整天嗎?至少自己根本沒有這種能耐──鳶雄冷靜地歸納出了結論。畢竟光是考量體能面與精神方面的疲憊程度,就不想在毫無計畫的狀態下冒然去做這種事情。

……鮫島是不是有什麼堅韌的意志,或堅定的目標,足以支撐他去做這樣的事情?實在難以相信光靠耍不良的性格,就能讓他獨自面對這種充滿異常事態的戰鬥。

而且「虛蟬」的特性之一就是難纏。鳶雄回想了昨晚獲知關於「虛蟬」的資訊。

據說虛蟬──受操控的怪物只要一從對手的血液記住對手的味道後,就會把那個味道傳達給身為同伴的虛蟬。鳶雄曾被友人佐佐木操控的虛蟬劃傷臉頰,看來他們當時就已從流的血中記住了自己的味道。虛蟬們會憑藉已經記住的味道追殺對方。因此,虛蟬才會去襲擊鳶雄的住家。

那時候或許是感到有些放心。

覺得──那些怪物應該不會進到家裡來吧。但是,現實與這種想法完全相反,沒多久家中就遭受攻擊了。鳶雄當下對此實在震驚不已。

一問之下才知道,夏梅也是在住家遇襲後,才來到此處。她目前住在同棟公寓的其他房間。

這棟公寓據聞是「總督」準備的,位在市內外緣。聽說構造好像相當特殊,不會三兩下就被虛蟬發現。

……不過,敵方好像在這之前就已經掌握了自身住家的位置。看樣子操控虛蟬的組織已經持有鳶雄這些倖存者的情資了……這棟公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他們發現。現在應該只能在情況變成如此之前,找出敵方的大本營,救出被變為虛蟬的大家。

……感覺沒有時間了。鳶雄已經理解到,目前最重要的課題就是要如何在有限的時間裡存活、變強。

拉維妮雅忽然邊看著黑色小狗,邊詢問鳶雄。

「……小鳶,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什、什麼事?」

拉維妮雅用藍色的眼睛一面捕捉黑色小狗,一面這麼說:

「──那隻汪汪是從『蛋』裡頭孵出來的嗎?那種『蛋』應該會從內側啵啵啵地逐漸裂開,我一直很在意,它是不是這樣生出來的。」

──!

……鳶雄根本無從回應,畢竟當時蛋是裂開了──不過裡面空無一物。小狗──是來自自己的影子。拉維妮雅說蛋會從內側啵啵啵地逐漸裂開,然而他沒見過這種景象。

「…………你為什麼要問這件事?」

鳶雄吞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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