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咲良田的能力。最喜歡了。」
隨著電車搖晃的少女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她還不知道有些重要的記憶已經從腦中消失。
在離開咲良田時,人們會遺忘能力的事情。
遺忘了能力的她,不需要懷疑自己是誰。
無論是兩年前的事情,還是這個夏天的事情,都被替換成虛假記憶的她,相信自己只是這世界隨處可見的一名少女。因為連相信的心情都沒意識到,所以也無從懷疑。
或許這是件幸福的事情也不一定。
就像在夢的世界過著虛假但幸福的生活一樣,是誰也無法責備的事情。
電車緩緩減速,駛進一個小車站。坐在對面的男性起身,走向車門。這站沒有人上車。
──是下一站吧。
少女看向窗外。月台有座圓形的時鐘。現在是下午四點三十分。
十月下旬的下午四點三十分,已經差不多是傍晚了。雖然距離太陽下山還有一段時間,但從眼前那片顏色宛如香草冰淇淋般的天空飛過的鳥,黑得像道影子。
所有車門一齊關閉。電車重新前進。
廣播響起。預告下一個停靠站。這輛電車正開向一個叫咲良田的城鎮。
電車規律地搖晃。這聲音和時鐘指針前進的聲音很像。不過她完全沒去想當時鐘的指針轉完一圈後,會發生什麼事。
少女想著少年的事情。
明天高中不用上課。因為星期天是學園祭,所以有補休。少女在思考該怎麼做,才能和少年一起度過眼前的假日。這是個普通、小規模,但對她來說非常迫切的問題。
──雖然不需要特地準備理由。
電車暢快地在直線軌道上加速。
──但還是有藉口會比較方便。
最好是彼此都知道是藉口的瑣碎理由。最好是無關緊要,但又某種程度上會有需要。
例如去買某人的禮物,或是不好意思一個人進去時髦的咖啡廳之類的。少女想藉由這種無關緊要的藉口能讓自己在明天和他見面。
少女煩惱地想著。
同時嘴角也忍不住隱約露出微笑。
電車發出搖晃的聲音。肉眼看不見的時鐘指針,毫不猶豫地前進。
少女看向窗外。
外面逐漸變暗。尚未變得漆黑的天空,與電線看起來十分契合。
由於車內比較亮,因此少女的臉清晰地映在窗戶上。少女看著自己熟悉的臉,試著練習擠出笑容。
電車與少女就這樣越過某條界線。
如果不看地圖就不會發現,間隔了咲良田與外側世界的界線。
少女被丟進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然後產生從外觀看不出來,但戲劇性的變化。
少女映照在窗戶上的表情變得扭曲。甚至到了看不出是誰的地步。
──這是怎麼回事?
她按住頭。
宛如下了猛葯般的情報,在腦內肆虐。眼眶滲出淚水。少女一時無法理解流淚的理由。她痛苦地閉上眼睛,馬上就連自己為何哭泣都忘了。
──住手!
她反射性想大叫,但發不出聲音。
──住手!拜託!
少女向不知名的存在祈求。她本能地理解。某種無法承受的龐大事物,從內側不斷湧出。
那是記憶。暴力地在少女內心肆虐的記憶。
咲良田。能力者的城鎮。自己的能力。兩年前的事情。少女的死。她失去的東西。她未能得到的東西。傷害她的東西。現在依然持續傷害她的東西。
她早已通過預定的終點。
前方沒有任何救贖。
──啊啊。我非常脆弱。
不可能有辦法承受這種記憶。
少女聽見某樣東西崩壞的聲音。那些無法承受的記憶不斷肆虐,破壞少女的某樣東西。
──淺井惠。
少女想起少年。
想起自己和與自己非常相似但在兩年前死去的少女,她想要拯救的受傷的少年。
──對不起。
對不起。她只想得到這個。不過,對不起。
──我從一開始就錯了。
這種事情,她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對不起,惠。我可以肯定,這一切甚至不是為了你。
明天不可能有辦法見他。
「對不起。」
少女只有輕聲嘟囔一下,那就是最後了。
她橫躺在座位上。
電車前進的聲音響起。
在經過一個大彎道後,電車緩緩減速。
窗外的天空,逐漸染上夕陽的色彩。世界逐漸變得只剩輪廓。
覺得事情不對勁的乘客走過來向她搭話,但沒有獲得任何回答。少女閉上眼睛,放棄理解傳入耳朵的聲音。
她停止思考。為了逃離記憶,關閉了意識的開關。
少女捨棄自我,露出宛如人偶般平靜的表情。
相麻堇陷入沉睡。
1 下午五點──十月二十三日(星期一)
然後野之尾盛夏不悅地皺起眉頭。
現在是傍晚。她雪白的肌膚,在黯淡的光線下更顯醒目。
春埼美空坐在她的旁邊。兩人正坐在一間位於半山腰的祠堂前方。
「首先將想到的東西,都放進A箱里。」
野之尾說道。
春埼將手放在一旁的貓背上,聽野之尾說話。
「接著仔細審視A箱的內容。然後挑出覺得有問題的東西,依序放到B箱里。」
春埼偏著頭納悶道:
「你到底在說什麼?」
「這是很久以前,一位老人告訴我的辨識正確之物的方法。」
「正確之物?」
野之尾盛夏點頭。
「任何事物都有不正確的部分。首先得了解這點。而在知道有錯的情況下,依然覺得正確的東西,就是真正正確的東西。」
是這樣嗎?
「絕對正確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嗎?」
「至少我沒看過。」
「貓呢?」
「它們動不動就會抓人,而且偶爾會無視我,害我感到寂寞。」
真令人意外。
「我以為你從貓的耳朵前端到尾巴末端都喜愛。」
「我愛它們喔。這是當然的。我愛著動不動就會抓人,任性地忽視我的貓。」
無法理解。
春埼抬頭仰望黃昏的天空。
天空非常晴朗。雲朵反射黃色與粉紅色的光芒,畫出複雜的層次。過於美麗的天空,總覺得看起來就像贗品。
野之尾盛夏溫柔地撫摸腿上的貓。
「正確的東西和喜愛的東西,是完全不同的存在。貓有正確的地方,也有不正確的地方。但我連貓不正確的地方都喜愛。」
春埼在腦中重複她的話兩次。
然後突然就接受了。
這明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在聽別人講之前都沒發現。
正確與感情是不同的。
這對春埼而言是個不小的發現。
──這是為什麼呢?我以前一直認為正確的東西,會無條件地被喜愛。
深信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其實並非如此。所以白天和索引小姐在一起時,兩人的對話才會搭不起來。
「惠也有錯誤的地方嗎?」
野之尾若無其事地點頭。
「當然有吧。」
「到底是哪裡錯了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覺得他完全不會犯錯嗎?」
春埼美空原本想點頭,但未能成功。總覺得自己似乎遺漏了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野之尾在她迷惘的時候說道:
「如果你認為淺井沒有任何錯誤的地方,那感覺有點悲劇呢。」
「哪裡悲劇?」
「對淺井來說是悲劇。」
原本在看腿上貓咪的野之尾,靜靜抬起視線。纖細的黑髮從她的耳邊滑落。
「如果他沒有任何不正確的地方,如果他只要一犯錯就會變得不再是淺井惠,那就太悲劇了。像那種不允許任何錯誤的生存方式,我一定無法忍受。」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