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為了跟你一起尋找青鳥,才會來這裡。」
1 下午五點五十分――九月二十四日(星期日)
側照鏡映照出深橙色的夕陽。
駕駛座上,加賀谷一如往常地挺直背脊握著方向盤,他開車非常安靜,就跟平常沉默寡言的他一樣。無論是發車或停車的時候,都能發現他細心地盡量不讓乘客感覺到慣性。
索引小姐從后座看向窗外,坐在她旁邊的是浦地正宗,三人要回管理局的事務所。他們在醫院前面就和宇川沙沙音道別。
將視線拉回車內後,索引小姐問道:
「您討厭夢世界嗎?」
浦地誇張地表現出疑惑的模樣。
「討厭?為什麼?」
「否則,您沒理由帶宇川沙沙音到那個世界去。」
她認為浦地想要破壞夢世界。
「要說是喜歡還討厭的話,我討厭它。那個世界跟我最討厭的東西很像。你知道是什麼嗎?」
「不知道,請問是什麼?」
浦地受不了地嘟囔著「至少也稍微想一下嘛」,然後指向窗外。
「就是這裡,那個世界跟現實的咲良田很像。」
那是理所當然的。
「夢世界是模仿現實創造出來的。」
「不只如此喔。掌中伊甸,隨意的樂園,那個性質本身和咲良田酷似,跟隨處都有隻要希望便可獲得結果的能力,如此奇妙的這個城鎮很像。 」
浦地看向自己指的方向。
他望著被夕陽照耀的咲良田,接著說道:
「這裡和夢世界一樣,被打造成隨意的樂園。我認為咲良田的所有能力必須被遣責。這種東西,理應被人視為不該存在才是。」
「您很討厭能力呢。」
「與其說是討厭,不如創是畏懼。個人居然擁有輕易破壞世界的力量,怎麼可
讓這種事發生呢。」
確實有理。宇川沙沙音的能力非常恐怖,所謂的世界,不該是個人的任性就能破壞的存在
「可是,無名系統已經證明她這個人無害了。 I
透過預知未來的能力,判斷宇川沙沙音是安全的。
「那麼,又有誰能夠證明無名系統的正當性呢?到頭來,比起管理能力,她更重視自己個人的幸福。」
他將身體靠在椅背上搖頭。
「能力這種東西光是擁有,就等於主張自己具備身為人類的缺陷。曾隨意追求特別的力量,一直處在軟弱的心態。」
索引小姐很難反駁他的言論。
咲良田的能力,據說都是使用者本質上祈求的東西、認為必要的東西,換句話說
能力就是那位使用者想要卻欠缺的部分,若是毫無欠缺的人類,根本就不會獲得能力。
――不過,真的有那種對自己毫無不滿的人嗎?
就連索引小姐也擁有能力。她確實獲得了符合自己期望的能力。
浦地正宗突然看向她,微笑地說道:
「你討厭你自己的能力吧?」
那是當然,她不可能喜歡這種看透他人所有情感的能力。
「那又怎樣?」
「我最認同的,就是這個部分。能力者應該要討厭自己依能力。―只要擁有冷靜的頭腦,應該都會那麼想。」
前方的交通號誌變成紅燈。
車子降低速度,無聲地停住,彷佛墊著腳尖走路。
浦地說道:
「就我所知,很少有人在獲得能力後變得幸福,每個人都不曉得該如何處理那股力量,淺井同學應該也發現了才對,無論是哥哥遭遇交通意外去世的少女,還是無名系統,都是受到擁有能力的影響,才會更加痛苦。」
梭引小姐之所以無法反駁浦地,是因為她自己也有相同的想法。
能力這種東西,原本就不該存在。
能力反而會讓人不幸。
淺井惠也一樣,要是沒有能力,他現在應該在某個遙遠的城鎮,當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和父母過著平凡的生活。
「但是,能力這種東西就是拿來用的。」
明明沒被任何人強制,還是會拿來使用。
因為能力是使用者本質上祈求的力量,只要希望,就能發揮效果。
在獲得那種東灑的瞬間,就已經湊齊了使用的條件。
「沒錯,咲良田的能力,就像是用甜言蜜語誘惑人的惡魔,回過神來時,已經掌握手裡,無意間地使用它,明明沒有任何壞處,卻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不幸的源頭,更無法剋制自己不去使用它。所以我才害怕能力,」
浦地正宗創這些話時,仍然揚起嘴角笑著。
看在索引小姐的眼裡,簡直是惡魔的笑容,她當然沒看過真正的惡魔,不過,所謂的惡魔,就是笑著在別人耳邊輕聲說理的存在吧。
索引小姐看向窗外的夕陽。
那片紅光,看起來也有惡魔的感覺。
太陽在這個空無一物的世界下山。
可惜被白色牆壁阻擋,看不見夕陽。
就只有天空,空氣,以及空蕩的地面被染成紅色。
野之尾盛夏發現即使沒有建築物,還是有許多能形成陰影的存在,地面上的細微凹凸,製造出一個個黯淡的陰影。野之尾這才意識到,原來連小石了都有影子。
不可思議的是,她並不怎麼否定這個所有建築物都消失的世界。
空無一物的世界,光是空無一物這點就充滿幻想,景色與自己之間有種奇妙的距離感,彷佛身在千年前就滅亡的文明遺址,明明野之尾自己也被包含在景色內側,卻覺得與自己無關。
――然而,這就是世界的基礎。
野之尾平靜地理解到這點。
咲良田這座城鎮,建立在這種虛幻又事不關己的場所上,無論是在夢裡還是現實都沒什麼差別。
在樹木的細長陰影中仰望天空的老人開口:
「真美。」
心裡很認同。
但野之尾還是搖頭。
「是嗎?我倒是覺得有點無趣。」
好久沒有說謊了。真的隔了很久。
可是,總覺得現在就是不想同意。這是為什麼呢?少女自己也不清楚。
野之尾也學老人仰望天空。
「我可以去現實的病房探望您嗎?我還想再跟您見面。」
老人搖頭。
「不,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我的病房禁止有人進入,管理局規定的。」
原來如此。
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老人的病房位於片桐穗乃歌的能力效果範圍內,既然管理局禁止別人進入夢世界,當然也禁止別人進入他的病房。
「那請您來見我,到醫院大廳就行了,我會在那裡等您。」
但是,老人再度搖頭。
「那也不行。我已經沒辦法從床上起身了。」
少女不曉得接下來該說什麼。
野之尾知道生物會衰老死亡,恐怕她比同年代的任何人,都還要正確地理解這點。她至今見過無數的貓咪死亡,也多次利用能力,和陷入死亡深淵的他們共有意識。衰老的觸感、味道與滋味,她都親身體驗過。
衰老是自然且絕對的事,沒有方法能避免,也沒有言語能矇混過去。因此,她吐不出一個字。
老人以沙啞的聲音說道:
「你就忘了我,繼續活下雲吧。」
「那您怎麼辦?」
「不怎麼辦,如果這世界一直維持這個樣子,就在這裡獨自看著天空過活,窩在書房和仰望天空,其實沒什麼差別。」
可以的話,野之尾希望夢世界能夠恢複原狀。
這位老人適台待在書房,適合專註地疾筆振書,雖然他說這個空蕩的世界很美,但應該不想活在這種世界吧。
「您覺得這個世界會怎樣?」
「很難說。有可能明天就會全部恢複原狀,也有可能永遠都是空空蕩蕩的,一切都由神來決定。」
「神?」
總覺得這個詞跟他不太搭。
老人突然看向野之尾。
「我見過祂,這裡的神,是個年紀跟你差不多的女性。」
「然後呢?」
「如果她愛這個世界,就會讓一切復原。不然,我也沒輒。無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