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道別不是容易的事 某日的春埼同學~交友篇~

真要說起來,她是喜歡貓。

儘管非常接近「不喜歡也不討厭」,但硬要說的話,是稍微偏向喜歡。若全世界的貓都消失了,她想必也會難過。

不過,她還是難以接受在不穩定的姿勢下,長時間讓貓待在自己的背上。

春埼美空不自覺地將手伸向靠到自己腳邊的貓,是五分鐘前的事。貓咪流暢地爬上春 埼的手臂,抵達她的肩膀。然後它似乎在繞到少女脖子後面時,不小心滑了一跤。在貓咪用爪子抓住薄上衣時,春埼瞬間採取的行動,是將身體往前傾。她認為只要讓背部和地面平行,貓就不會掉下來。

這個計盡成功了,但貓貼在春埼背上已經超過五分鐘。那隻貓似乎很喜歡春埼的背。春埼試著說聲「請你下來」,不過那隻貓依然動也不動。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維持蹲著又上身前傾的姿勢,腹肌附近傳來陣陣疼痛。胸口也感覺有點苦悶。就在她煩惱要不要直接站起來時,傳來一道聲音。

「你在幹什麼?」

春埼小心維持姿勢,將脖子轉往聲音的方向。

這裡是一間山中的小祠堂。在只有數段的石階上,坐了一位女孩。那是擁有白皙肌膚和黑色長髮的少女。明明是暑假,卻不知她為何穿著高中制服。少女的名字叫野之尾盛夏。

「我是來找你的。」

春埼回答。因為姿勢的緣故,她只能勉強發出聲音。

野之尾和春埼背上的貓咪對上視線。

「那麼,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在你睡著的期間,發生很多事。」

春埼來到這間山中祠堂時,野之尾盛夏正在小憩。當時她腿上躺了一隻貓——和春埼背上那隻不同的小貓。或許是因為天氣太熱,野之尾睡覺時微微皺著眉頭。

春埼本來是想在野之尾醒來前消磨時間,才對貓咪伸出手,結果就變成這副模樣。

「那真是辛苦你了。」

野之尾點頭,語氣溫柔地喊聲「過來吧」。

光是這樣,春埼背上的貓咪便跳到地上。跳躍之前,它的爪子陷入春埼的肌膚,讓她感到有點痛。

春埼一面看著那隻貓飛也似地沖向野之尾,一面起身。稍微伸個腰,她的脊椎附近便發出細微的聲響。

野之尾看向那隻靠近自己的貓,順著它的背部輕輕撫摸。

「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

春埼跟在貓咪後面走向野之尾,然後回答:

「我是來跟你交朋友的。」

再度看向春椅的野之尾,停下撫摸貓背的手,表現出有點困惑的樣子。

——你也應該再多交點朋友比較好喔?

淺井惠在三天前說出這句話。

春埼反問:「你有推薦的人選嗎?」他回答:「野之尾同學如何。」

因此春埼才在今天,也就是八月十一日來到這間祠堂。

聽完說明後,野之尾點頭回答:

「原來如此。我了解狀況了。」

「所以,你願意當我的朋友嗎?」

「嗯,好啊。」

目的一下子就達成了。春埼本來以為交朋友是一件費工夫的事,沒想到意外地簡單。

「總之先坐下吧。」

春埼聽從野之尾的指示坐到她旁邊,亦即祠堂前的短石階。在那上方正好有樹枝延伸過來,達到遮蔽陽光的效果。

風一吹,樹葉的影子跟著晃動。彷佛和枝葉間灑落的陽光一同細語。

野之尾看著貓咪說道:

「話說回來,你認為朋友是什麼樣的東西?」

「好像是指一起念書,一起玩耍的人。」

在來這裡之前,春埼事先翻辭典調查過朋友的定義。應該是那樣沒錯。

野之尾輕聲笑道:

「我討厭念書。那很麻煩。」

「那我們要玩什麼呢?」

「雖然那樣也不錯,但我比較喜歡單純坐著聊天。」

春埼點頭附和。其實做什麼對她都無所謂。

「要聊什麼呢?」

「你想聊什麼?」

「沒特別想聊的。」

野之尾發出細微的笑聲。

「你總是這麼坦率呢。」

雖然春埼認為並非如此,但她沒有說出口,反而問道:

「坦率有什麼問題嗎?」

「基本上是種美德。可是,偶爾會造成問題。」

「比如說?」

「比如說,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也不討厭。」

野之尾又笑了。

「這句話視情況而定,有可能會傷到人。我自己則是覺得,這樣反而比較輕鬆。」

一隻貓爬到野之尾的腿上。少女摸著那隻貓的背,同時說道:

「無論什麼事,都是輕鬆點比較好。對了,我們來聊些無聊的話題吧。最好是那種沒意義,會讓人忍不住想睡,卻又感覺愉快的話題。」

無聊的話題。無意義的話題。

淺井惠也喜歡這些東西。

但是,春埼一時想不到有什麼符合的話題,於是她問道:

「例如什麼樣的話題?」

「這個嘛。例如,我們來討論世界上最溫柔的話語是什麼。」

「最溫柔的話語嗎?」

「其實愉快的話語,或開心的話語也行,不是悲傷的話語,或寂寞的話語就好。選擇很多,這次就先聊溫柔的話語吧。」

野之尾看向春埼。

「對你來說,全世界最溫柔的話語是什麼?」

全世界最溫柔的話語。

儘管試著去思考,但春埼連思考方向都不清楚。她覺得這是毫無脈絡可循的話題。

「我不知道。」

春埼回答。

野之尾點頭。

「那麼,我們來思考具體點的內容好了——例如在寒冷的夜晚,有一隻瘦弱的貓睡在冰冷的柏油路上。它非常疲憊又飢腸轆轆。這時候,有什麼話語能夠拯救那隻貓嗎?」 春埼腦中浮現出一隻貓。

一隻瘦弱的小貓,它既疲憊又飢腸轆轆,同時冷得發抖。

那隻貓正在受苦。它所冀求的,一定不是什麼話語。只要有牛奶和毛毯,就能拯救那隻貓。可以填飽它的肚子,讓它在柔軟暖和的地方好好休息。

有什麼話語,能夠取代牛奶和毛毯嗎?

有可能只靠話語來拯救那隻貓嗎?

思索到這裡,她只想到一個答案。不過,春埼不確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確。

野之尾微笑。

「不用那麼認真想啦。無意義的話題,本來就沒答案。想到什麼說什麼就行了。」

春埼輕輕點頭,然後回答:

「那麼,我會說『我去幫你找你想要的東西』。」

「嗯?」

「舉例來說,我會答應那隻貓,幫它找毛毯和牛奶過來。」

可是,這稱得上是溫柔的話語嗎?

到頭來,拯救貓的依然不是話語,而是在那之後的行為。

就在她心想這個答案果然錯了的時候,野之尾滿意地點頭。

「原來如此。約定會成為希望。」

「希望嗎?」

「如果知道未來有救讀,說不定那隻貓在飢飢與寒冷的夜晚,能撐久一點。無論是貓還是人,都需要希望才能忍耐痛苦。」

「希望是溫柔的話語嗎?」

野之尾輕聲笑道。

「不知道呢。或許只是一種殘酷也不一定。那隻貓隔天可能依然餓著肚子承受寒冷。但是,我認為想給予對方希望的情感,就是一種溫柔。」

春埼美空聽不太懂這段話。

她發現自己就連溫柔的意義,都無法顯利理解。

因此,春埼看著野之尾問道:

「對你來說,最溫柔的話語是什麼?」

野之尾盛夏思索片刻,一邊溫柔地撫摸貓背,一邊回答:

「假設在我面前,有隻冷得發抖,為飢餓所苦的貓。我會對它說『今天真冷。好冷, 我肚子餓了』。」

「這樣就能拯救那隻貓嗎?」

「怎麼可能。光說幾句話,根本無法改變什麼。但我至少能告訴它,我也和它一樣。」

「告訴它這件事後,會怎麼樣呢?」

「視對方而定。如果貓說想去找食物,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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