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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雲很少。
帶著濕氣的夏日空氣中,少女與男孩坐在小祠堂的石階上羊羊夜空。少女是高中一年級生,男孩是國小四年級生。
高掛夜空的,是比半月略微豐滿,再過幾天就會變成滿月的月亮。
每次看見月亮,少女就會想起一隻貓。一隻有著純白毛瑟、體型嬌小的貓。那隻貓在晴朗的夜晚會抬起小巧的下巴,以清澈的黃色眼眸凝視月亮。
那隻貓相信,月亮才是自己應該前往的場所。在年老並死期將近時,它希望 自己能在月亮迎接死亡。它強烈地希望能夠到達月亮。
「我想問,那隻貓——」
坐在一旁的男孩,抬頭看向少女問道:
「那隻貓,後來有到月亮嗎?」
少女以平靜的聲音回答:
「不,它沒能到達月亮。」
那隻貓在半年前,冬天的夜晚,沒能到達月亮就死了。地點是山腰的某棵大樹下。它注視著月亮,直到再也睜不開眼睛,最後死於黑暗之中。
「那隻貓現在,還想去月亮嗎?」
「死掉的貓不會思考。」
「可是,說不定——」
少女搖頭。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沒有半隻貓會抗拒死亡。」
沒有半隻貓會在死前發出叫聲。
它們迎接死亡,靜靜地閉上眼睛沉睡而已。
少女徐徐說道:
「只要一死,就再也不會發生任何事。」
此時吹起一陣溫熱的風。
男孩沉默地仰望月亮好一會。少女也看著月亮。
月亮無語。那裡不存在任何主張。既不會發出鳴叫聲,也不會用爪子去扯衣服。
男孩看著月亮說道:
「你曾喜歡那隻貓吧?」
同樣看著月亮的少女回答:
「我現在也很喜歡啊。祂的身影非常美麗。」
兩隻前腳伸直靠攏,坐著仰望月亮的貓咪身影非常美麗。彷佛毫無彎曲的直線,樸實的美感油然而生。
「那你希望那隻貓能到月亮嗎?」
「這個嘛。可以的話,我想實現它的願望。」
「你覺得那隻貓應該死在月亮的沙地上嗎?」
「當然。它本身也是這麼希望的。」
男孩起身,站到月光的正下方。
他直視少女,露出微笑。
「我跟你說。我有辦法去月亮了。」
少女不太淸楚這事件的開端在哪裡。或許是男孩確定得離開這座城鎮的那天,也或許是那隻貓死去的那天,又或許是少女與男孩初次相遇的那天。
不管怎樣,在這雲少的夏夜,男孩是這麼說的:
「我去拿月亮的沙子回來,送給那隻貓。」
背對依然無語的美麗月亮,男孩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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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五曰,下午五點的天空一片晴朗。
儘管太陽逐漸西沉,要稱盛夏的這時段為傍晚,還太早了點。
由於現在放暑假,對星期的變化沒那麼在乎。雖說七月二十五日是星期二,但即使是星期一或星期三,也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淺並惠用手遮著陽光,爬上花見崎神社旁邊的石階。春埼美空緊跟在後。這道石階寬度狹窄,很難兩人並肩攀登。
脖子的汗水讓人不舒服。就在惠用手掌抹去那些汗水時,春埼從後面問道:
「要用手帕嗎?」
「謝謝。但不用了」
「是嗎?」
以女孩子來說,少女的聲音略微偏低,聽起來有點嘶啞。是悅耳的聲音。至少比頭上那些不斷鳴叫的大音量蟬聲要好多了。
兩人一下就走到石階的盡頭,踏上土壤裸露的山路。春埼稍微加快腳步,走到惠的左邊。樸素的藍色洋裝裙襬隨之晃動,手提包包也傳出物品碰撞的聲音。
「那個包包里有什麼?」
「是裝了冰麥茶的水壺。」
原來如此,剛才那陣聲響,是來自水壺裡的冰塊把。
惠抬頭看向天空說道:
「月球表面應該很涼吧。」
「惠也想去月球嗎?」
「這個嘛。當然是有興趣啦。」
可是,只穿襯衫到月球是必死無疑,而太空服又覺得會行動不便。儘管重力小很多這點極具魅力,但是真沒有的話,在各方面是也會很辛苦。
「比起去月球,還是窩在有空調的房間里比較輕鬆。我目前沒有想要月亮的沙子。」
惠回答。
昨晚有個男孩,留下一句「我去拿月亮的沙子回來」就消失了。
惠和春埼在兩小時前,以服務社工作的形式,受託調查哪位男孩。當前的目標,是確認男孩平安與否。
沒多久,前方出現一座小祠堂,那裡周圍有十幾隻的貓,而在中心處、祠堂前方只有三段的石階上,坐了一位少女。
野之尾盛夏。
最後和那位前往月亮的男孩見面之人,就是她。
野之尾盛夏擁有白皙的皮膚,而且還白到讓人有點難以置信。
惠無法理解,為何她的肌膚在這種盛夏時節,還能維持那樣的白皙。說不定背後有某種超常的力量在運作。
被貓咪包圍的少女閉著眼睛。她擁有在陷入睡眠,或意識朦朧到和睡眠差不多的時候——也就是處於忘我狀態時,和貓咪共有意讖的能力。
明明是暑假,野之尾不知為何仍穿著學校制服。惠一站到少女面前,她便緩緩睜開白皙的眼瞼。
「你好。」
少女說道。
「你好。我吵醒你了嗎?」
「不,我正在等你們來。」
野之尾的腿上坐了一隻貓。她把手放到貓背上,接著說道:
「你們是為翔太的事而來對吧?」
「沒錯。正是如此」
日下部翔太——這是昨晚說要去月亮采砂後,便失去身影的男孩姓名。」
「你對翔太知道多少?」
「幾乎什麼都不知道。他念國小四年級,興趣是天體觀測;約三年前來到咲良田。預定兩天後要搬到別的城鎮。就這麼多。」
惠事先看過管理局交給他的資料。他還知道男孩的住址和出生年月日,但這些情報並沒有多大幫助。
「再來只剩下他主要是在這裡進行天體觀測。」
野之尾換著貓點頭。
「我知道的,也不過那些。」
「但是,野之尾同學在一年前就認識他了吧?」
「虧你知道這件事。」
「我剛才和他父母見面時聽說的。」
惠問了日下部翔太的事情,並看過男孩的房間。由於正在準備搬家,他房間內的柬西並不多。沒有書的書架,沒有衣服的衣櫃,像個空殼令人哀傷。
「野之尾同學對這次的事件有什麼看法?」
「男孩前往月亮,一去不回。」
「還有呢?」
野之尾看向腿上的貓,溫柔地撫摸它的脖子。貓咪舒服地眯起眼睛,張大嘴巴打呵欠。
「就只有這樣。你們是怎麼看的?」
「管理局判斷這是一種離家出走。目前最有力的理由,是反對搬家。不過,這件事很可能與能力有關。」
曰下部翔太在野之尾面前消失無蹤。
根據報告,他是真的如同字面那樣消失了。留下一句「我去拿月亮的沙子回來」。比起懷疑有人利用物理性手段,還是判斷他使用了某種能力比較合理——惠也有考量野之尾說謊的可能性,但目前還找不到她有什麼理由說謊。
野之尾抬頭看向這裡。
「這恐怕不是離家出走。」
「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
「因為他跟我約好後天上午要在這裡見面。」
後天——翔太預定離開咲良田的日子。
「管理局的判斷錯了。淺井,你有什麼想法?」
「目前還什麼都不知道。就是因為無法判斷,才會來找野之尾同學打聽消息。」
「我該告訴你什麼?」
「你對翔太去月亮采砂的理由,心裡有底嗎?」
一隻灰色、尾巴前端彎曲的貓,在惠的腳邊嬉鬧。
惠蹲下來撫摸那隻貓的背部。
「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