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期。
自從那天知道春埼美空擁有名為重啟的能力後,淺井惠就一直在想著她的事情。
例如沒來由地感到悲傷的夜晚,她都在想些什麼;如何入眠,作了什麼樣的夢。
或許她的夜晚,從來就沒充滿悲傷過。她也不會對夢尋求任何意義吧。
關於春埼美空的人格,淺井惠也是似懂非懂。
所以那段時期,惠滿腦子都在想著她的事情。
五月來臨,黃金周結束後,夏天就開始了。
雖說是夏天,但也只不過是日曆上進入立夏罷了。淺井惠還無法將五月上旬的溫暖時光,當成夏天來看待。
從那時候開始,相麻董就經常將惠和春埼找去頂樓。平均一個星期兩、三次的頻率 隨著三人每次在南校舍頂樓見面,夏天也持續在行進。單日平均氣溫上升』藍天變得更加深邃與清澈,雲層閃閃發光,制服也換成短袖。
惠透過對話』從春埼那裡打探出關於重啟這項能力的情報。
跟理解春埼的人格相比,理解重啟要來得簡單多了。
春埼美空的能力,嚴格來講並非讓時光倒流。
重啟如同其名,終究只是一種重新配置的能力。透過重新配置,嚴密地重現過去的世界。
並非真的將一段時間完全消除,只是大家都忘了而已。所以只要有惠的能力,就能回想起重啟前的記憶。中野智樹的能力,在重啟後也能發揮效果。
春埼的能力雖然強大,但相對地也有幾項限制。
例如必須事先存檔,才能使用重啟。此外存檔的效果只能維持七十二小時。換句話說,能透過重啟倒回的時間,最多只有三天。
再加上重啟後必須經過二十四小時,才能夠再度重新存檔。即便使用重啟,也不表示就能反覆回到相同的時間。
最讓惠感到驚訝的,是重啟的效果對春埼美空本人也有效。例如在使用重啟重現三天前的世界時,春埼的記憶也會跟著回到三天前。她既不會記得這三天發生的事情,也不會記得自己使用過重啟的事實。
在知道這項奇妙的特性時,惠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實在是太幸運了。
——春埼美空的重啟,只有在搭配淺井惠的記億保持能力時才有意義。
兩人的能力簡直就像是天生一對。如同惠希望春埼的能力可以有所助益,春埼應該也會想利用這邊的能力。惠是這麼想的。
這實在是天大的誤會。
1 六月上旬
「我們來合作吧。」
六月七曰,星期一放學後,惠如此提議。相麻因為有事會晚點到,頂樓上只有惠和春埼兩個人。
「只要結合你我的能力,幾乎什麼事情都辦得到,而旦一定有辦法輕易跨越各式各樣的困難。」
然而春埼搖頭說道:
「我不想那麼做。」
即使知道惠的能力,她依然沒有任何改變,只是平靜地如此回答。
這是春埼第一次明確地表現出否定的意思。
「為什麼?」
宛如在宣讀說明書,春埼淡淡地回答:
「我只是遵從規則。」
彷佛光是這樣』便足以證明一切,春埼在那之後就陷人沉默。
「可以請你告訴我,關於那項規則的詳情嗎?那到底是誰,基於什麼樣的意圖制定的規則?」
「是我為了作為判斷事物的指標,所制定的規則。」
「內容是?」
「有幾個重點。例如可能會對周圍環境帶來強烈不良影響的事情,我就要加以否定。」
「跟我合作,會對周遭帶來不良影響嗎?」
「有這個可能性。」
「為什麼?」
春埼以缺乏感情的眼神回望惠。
「因為只有你能單方面地利用重啟的效果。」
她以毫無敵意或惡意,平淡到讓人驚訝的聲音宣告。
「重啟時,我會失去相關的記憶,也無法看穿你的謊言。主導權實在太偏向你那邊了。而且也沒有根據,能夠認定你是足以信任的人。」
「……原來如此,你說得沒錯。」
春埼美空既不愚昧,也不是不懂得要懷疑別人。她平常一定只是覺得,沒有那樣的必要而已。
稍微思考後,惠問道:
「春埼同學。你在四月二十八日的放學後,是不是曾在這個頂樓使用過重啟?」
「嗯,應該有。」
「為什麼你當時要使用重啟呢?」
「因為有個女孩在哭。」
「只要有女孩哭泣,你就會使用重啟嗎?」
「無論對象是誰,只要看見有人哭,我就會決定要使用重啟。」
就會決定要使用。
惠覺得這句台詞非常被動。這少女連自己決定的事情,都使用被動的說法。
「這也是你設定的規則嗎?」
「是的。」
「不過春埼同學,你一個人使用重啟並沒有意義。即使你使用重啟,那個孩也不會停止哭泣。」
「嗯,大概吧。」
「那為什麼你要遵守那種規則呢?我實在無法理解。」
少女淡淡地回答——以面無表情、缺乏抑揚頓挫,只是在陳述事實的方式
「即使沒有意義,也不構成打破規則的理由。」
真令人驚訝。
然後惠在內心嗤笑自己的愚蠢。他總算髮現,自己根本一點都不了解這少女。
春埼美空缺乏人情味。惠原本以為自己至少已經知道這點,但其實不然。
她的缺陷,位於比想像中還要更深的位置。
一般而言,人無法忍受完全的無意義。
在覺得無意義的同時,依舊反覆去做的行為,本質上並非無意義。當中存在著只有本人了解的快樂、安穩,以及滿足感。
但春埼美空不同。
就像電腦即使不知道理由,也會持續進行事先設定好的計算。恐怕直到發生致命的錯誤為止,這少女都會徹底遵守自己制定的規則。
機器人。經過人工設定、類似人類的某物。
她簡直就像那樣的存在。
春埼美空大概是在過去的某個時間點,刻意將自己的意識設定成這樣的吧。她利用規則這個辭彙,讓自己依照特定的方式運作。
這少女實在太不自然了。
淺井惠無聲地笑了。那是他發自內心的笑容。
「春埼,在不久的將來,我一定會贏取你的信任。」
這是惠第一次叫她春埼。他不再稱少女為春埼同學。
春埼以平靜的語氣回答:
「我至今從沒信任過任何人。」
「這樣啊,那我就是第一人了。」
挺起胸膛,充滿自信——惠儘可能讓自己表現得像那樣,然後堂堂宣告。
還是一樣面無表情的春埼,以及面露笑容的惠。
在相麻來到頂樓後,這段對話便結束了。
當天回家的路上,惠與相麻並肩走在一起。
兩人總是如此。到中途為止,兩人回家的路線相同。
「惠,你和春埼成為朋友了嗎?」
從黃金周結束時起,相麻便非常自然地、理所當然地直接稱呼惠的名字。
惠搖頭回答:
「這個嘛,有點困難。」
「喔,沒想到你也有覺得困難的時候。」
「只限於她而已。感覺困難到完全找不到答案的程度。」
「是嗎?我倒覺得她是個單純的女孩呢。」
惠笑道:
「就是單純才麻煩啊。我覺得太過單純,其實就跟太過複雜一樣難以理解——好比說相麻,你有喜歡過誰嗎?」
少女點頭。
「有啊,非常喜歡。我有個喜歡到可以不顧一切的人。」
雖然是個有點意外的回答,但這並不是什麼問題。
惠接著問道:
「喜歡這種情感複雜嗎?」
相麻搖頭。
「我覺得很單純。喜歡是一種非常單純的事情。」
「我也這麼認為。喜歡,只是短短的兩個字。不過真要舉例的話,就是我不曉得高如何過言語,來向不曉得喜歡別人這種感覺的對象,說明喜歡的概念。」
即使用盡所有言語來說明,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