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重如沉鐵。
身心俱疲加上目睹太過震驚的光景,令弘樹好想當場倒卧在地。
但如果他真的倒下,街道肯定會被破壞殆盡,人們也會慘遭殺戮,中樞被摧毀的討伐軍肯定也會遭受重創吧。
「唔…呃啊…」
「好痛、好痛,我的腳快斷了…」
街外的集會場內被送來無數的傷患,弘樹也身在其中,就跟當時他與第二群共同作戰,卻一敗塗地的情景一模一樣。
如果不挺身而出,還會增加更多類似的被害者,不,能活下來的人還算是幸運的,一定有很多人瞬間就被奪走性命了吧。
…所以,現在唯一該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打倒在眼前肆虐的維克堤瑪,恢複街道的和平。
這是唯一的辦法。
「為什麼…」
弘樹雙拳握緊,不斷捶打自己的膝蓋。
「為什麼…艾咪會變成那樣啊!!」
弘樹用力咬緊的牙根,不斷嘎吱作響。
◇
「——新型的維克堤瑪!?」
撤退到後方的弘樹,被告知了悲慘的現實。
「是的,那應該是在先前的戰鬥時,從臨時的軀體誕生出來的維克堤瑪,它會在宿主體內蓄積魔素,伺機發動,它可能就是這種類型。」
可楓淡淡地依據調查報告推論敵人的類型。
「不可能…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弘樹逼近可楓,高聲咆嘯。
「一定是搞錯了吧!?為什麼那種小孩子會變成維克堤瑪啊!!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吧!!」
「冷靜點,弘樹!!」
蜜拉擋在兩人之間,將弘樹拉開。
「哈啊…哈啊…哈啊…!」
儘管激烈喘息,弘樹依然不善罷干休。
「…我也知道那個女孩子跟弘樹、法爾斯上校共同生活過一段日子,可是…」
可楓面不改色地接續說道。
「那是敵人的計策,對方早已預料到你們會因此遭受精神上的打擊,看了眼前的現實,這也是唯一的可能性。」
可楓點擊手上的裝置,將那隻維克堤瑪的醜惡模樣投射在牆面,當作臨時螢幕。
「唔…!」
在那漆黑的身體中,的確是艾咪被埋在裡面,看見那血淋淋的悲慘模樣,令弘樹感到作惡。
「對手的手段如此卑劣,更不曉得接下來會使出何種陰謀詭計,所幸中心部的少女型中樞並沒有意識,身體活動等級也看似低落,當務之急是儘早討伐,以抑制被害。」
可楓在裝置上滑動手指,在維克堤瑪的畫面上做記號,說道:
「雖然是新型的,但目前想得到的辦法,還是只能攻擊核,切斷觸手後,以魔法之力破壞本體中央…」
你為什麼可以…。
順序顛倒了吧。
「弘樹,住手!」
弘樹的忍耐已到達極限,他無視蜜拉的勸阻,兀自逼近可楓,說道:
「你為什麼可以這麼冷靜啊!!」
他抓住可楓的手狠狠瞪著,眼裡投射怒火。
「你看到了吧!?有人被困在裡面啊!討論怎麼打倒它之前,應該先設法救那個孩子吧!可是你卻…」
破裂音。
一股撕裂空氣般的聲音響起時,弘樹的臉頰上也泛著赤紅。
「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弘樹目睹了難以置信的光景。
平時沉著冷靜的可楓,居然眼泛淚光,勃然大怒,賞了弘樹一個熱辣巴掌。
「抱著觀光的心情來到這個世界,還玩起扮家家酒遊戲,結果遭到背叛就自以為很痛苦,這就是你想像中的救世主嗎!?」
可楓雙手緊揪著弘樹的衣領,忿恨說道:
「你知道為了對抗維克堤瑪死了多少人嗎?你看過活活被摔死在牆壁上的夫婦嗎?看過兒子在眼前被踩死的母親嗎!?你又親眼看過多少不幸啊!大家都已經麻痹了,內心都已經乾涸了,儘管如此大家依然想努力活下去啊!!別以為心痛的人只有你!!」
蜜拉再次介入,拉開了可楓,弘樹沒有伸手撫摸火燙的臉頰,只是怔怔地注視著勃然大怒的可楓。
「哈啊…哈啊…」激烈喘息的可楓放開雙手,拭去淚水,儘管眼眶赤紅,但依然面向前方。
「…不好意思,我太多嘴了,以後會注意的。」
蜜拉摟著可楓的肩膀。
可楓低下頭,身體不停顫抖。
「…這孩子之前待過的現場有些悲慘,所以我才把她調來這裡。」
弘樹想起來了,可楓加入第三群時就立刻提到的,鎮壓作戰的失敗歷史。
當時弘樹在心中想像的似乎沒有錯。
「在軍中,人人都有慘痛的經歷,死亡就如同家常便飯,雖然我們不是在誇耀自己有多麼不幸,但每次見到死亡就停滯不前的話,便會有更多人犧牲。」
◇
「但是…我…艾咪…」
弘樹傷心欲絕地說,蜜拉則是冷靜地回答:
「嗯,如果有辦法,你要儘力設法救她沒關係,但我們需要你…不,需要你跟亞莉莎的力量。」
亞莉莎,對了,亞莉莎。
從她剛才的模樣來看,肯定比弘樹受到更大的精神打擊。
「我想…跟亞莉莎說話。」
蜜拉點頭說道:
「時間不多了,抑制維克堤瑪的攻勢,阻擋它進到這個臨時基地頂多只有10分鐘,你們要在時間內好好商量怎麼作戰。」
「…是。」
弘樹臨走前,蜜拉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亞莉莎就拜託你了。」
「撐著點!我們很快就能幹掉那傢伙了!」
醫務兵鼓舞著重傷瀕死的士兵。
在咆嘯與哀號聲縱橫交錯中,弘樹來到了亞莉莎所在的房門前。
她在撤退途中,承受不住打擊而昏厥,被人送到床上休息。
(……沒錯,我是被召喚來打倒維克堤瑪的。)
弘樹回憶起可楓的眼淚與蜜拉的話,走入房內。
小房間中有張臨時的床鋪,亞莉莎就坐在上面。
「亞莉莎…?」
她失魂落魄地茫然凝望虛空。
弘樹看了雖然一時驚悸,但再次呼喚亞莉莎。
「亞莉莎,你沒事吧?亞莉莎…?」
亞莉莎轉頭面向弘樹。
她的笑容冷靜到令人毛骨悚然。
「啊,弘樹…」
亞莉莎笑嘻嘻的,接著說:
「你是怎麼了?弄得滿臉泥巴,回去會被她笑喔。」
弘樹不敢問「她」是誰。
「好了,再不快點,她搞不好又要等到睡著啰,每次她睡著,你總是很寂寞地說不能跟她說話…」
「亞莉莎!!!」
弘樹緊抓著她的身體,大聲叫喊。
「聽我說,亞莉莎,我知道事實真的很難受,很痛苦,可是…」
弘樹不斷張合著嘴,想要告訴亞莉莎『那件事』。
但他實在說不出口,在腦中整理一遍後,還是無法啟齒。
世上有如此令人痛苦到難以啟齒的事實嗎?剛才還在身邊的人,居然已經不是人的事實。
但弘樹不得不說,如果只顧著自己跟亞莉莎逃避現實,其他有過慘痛經歷的人將會更不幸。
「剛才那隻維克堤瑪的體內…艾咪她…」
弘樹經歷一番掙扎,正要傳達事實時…
「我知道…我都知道,弘樹。」
亞莉莎的表情變了。
她臉上同樣是強顏歡笑,但雙頰上卻掛著兩行淚水。
「艾咪…她變成維克堤瑪了吧,所以我們必須打倒它,對吧…」
逃避現實。
弘樹也同樣想逃避,亞莉莎應該也一樣,雖然理解現況,但內心卻不願面對。
「亞莉莎…!!」
弘樹緊緊抱住哭成淚人兒的亞莉莎。
「嗚…艾咪,好可憐,為…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殘忍…嗚……!」
亞莉莎像個孩童般抽咽哭泣,弘樹摩挲著她嬌小的背,毅然說道:
「…我還沒放棄。」
「咦……?」
弘樹離開亞莉莎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