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拜訪的第二群總監室，跟平時常去的蜜拉的軍務室截然不同，雖然沒有豪華裝潢，但統一以黑色為基調的傢具擺設迫力十足，使緊張的情緒更加高漲，而房內最顯眼的寬闊大桌，與賽基亞的壯碩身軀更像是渾然一體。
只不過現在的弘樹並不會被眼前的氣勢嚇得魂飛魄散，雖然賽基亞散發懾人的壓迫感，但弘樹反而怒目回瞪，以半步也不退讓的氣概坐在椅子上。
(…話說回來，這個人真的很沉默寡言耶。)
剛才的激昂演說彷彿是一場假象，賽基亞惜話如金，絕不多說一句廢話，剛才衛兵通報時，他的第一句話也是「進來」，再來是「坐下」，最後是「稍候」。
之後過了幾分鐘，賽基亞始終看著手邊資料，一句話也沒說。
儘管弘樹鼓足氣勢才來赴約，但賽基亞的迫力果然非比尋常。
龐大的身軀彷彿是一座山脈，光是仰望著他，就讓人自然而然甘拜下風。
原來如此，如果這才是居上位者應有的素質，那麼具有將才之人的確是賽基亞而不是維克。
(不過，我還是看不順眼。)
弘樹再次怒視著威嚴凝肅的對手。
「澤村弘樹大人…是嗎？」
賽基亞重新打開金口，是從確認弘樹的名字開始。
「我們還是第一次這樣單獨談話，…我該怎麼稱呼你？」
「請不必尊稱我大人，蜜拉與亞莉莎都直接叫我的名字。」
「是嗎…那麼我可以叫你澤村嗎？」
「是。」弘樹回答道。
賽基亞點頭示意，然後緩緩從椅子上起身，突然向弘樹低頭。
「咦…？」
「…上次的戰鬥，承蒙你搭救我的部下。」
弘樹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來不及反應，但賽基亞卻依然接續道：
「當時我們請法爾斯上校同行，希望能順便調整新的武裝，但因為我的部下一時失策，導致眾人陷入空前的危機。」
原本弘樹也不懂為什麼亞莉莎會跟第二群共同行動，但如果她的任務是來調整武裝的話，那就說得通了。
「要不是你及時趕到，或許已經全軍覆沒了，我想向你致謝。」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除了賽基亞的答謝外，他會提及第三群與亞莉莎也令弘樹大感意外。
「你跟雷朵斯克中將經常談話嗎？」
「是的。」
「那麼她也提起過我吧，包括上次戰鬥讓你陷入絕境的事。」
弘樹感到背後冷汗直流，蜜拉的確跟他說過此事，但她也同時強調賽基亞絕對不會承認。
然而，今天才第一次跟他面對面談話的賽基亞，卻毫不掩飾地爽快承認了。
他葫蘆里賣什麼葯，他會這麼說一定別有用意，但究竟是有益於何人呢？
「——我這麼做，一切都是為了這個世界。」
賽基亞注視著牆上的地圖，說道：
「從現實世界突然來訪的你肯定不曉得吧，這個世界有其規則、機制，這是無法輕易動搖的，希望你能夠理解。」
「所以你才要排擠我這個外人嗎？」
弘樹話中帶刺地說道。
「沒錯。」
賽基亞竟也輕易承認了。
「要延續世界的生命，你的存在非常危險。」
賽基亞一邊說，一邊在房內緩步徐行。
地圖旁貼著一張討伐軍組織圖，他緩緩以手指觸摸圖片，說道：
「討伐軍的系統不是一朝一夕成立的，而是花費十幾年的漫長歲月才有今天的架構。」
討伐軍起初是完全不同的組織，後來是為了對抗同一個敵人，才統一各國軍隊重新編製的。
用嘴巴說很簡單，但具體實現卻花費了數年之久。
「當初我們只能任人宰割，但組織成立後，才終於有能力對抗那個怪物，事到如今，我不想讓過去的努力化為泡影。」
賽基亞再次面向弘樹。
「我不希望你擾亂前線的戰鬥，甚至希望你離開這個世界。」
他直接了當地拒絕弘樹的干涉。
原本默默聆聽的弘樹卻突然說道：
「你還記得上次見面時我講的話嗎？總監。」
「…我記得你說挑起內鬨才是愚蠢之人所為吧。」
「是的，所以我無法認同你的說法。」
弘樹斬釘截鐵地回答。
「難道我們不能更加同心協力嗎？只要結合我的能力，以及總監與第二群的力量，一定能…」
弘樹心中十分懊惱，有如此龐大的組織與兵力，一定能讓弘樹的戰鬥更有效率。
如果被賽基亞拒絕，顯然不會有樂觀的結果。
「不可能。」
但賽基亞立刻否定這個提議。
「你的力量十分強大，這點我也承認，如果我們聯手，作戰的主軸一定是如何運用你的能力。」
賽基亞一步步逼近弘樹。
「但這樣一來，原本在前線衝鋒陷陣的士兵們，卻突然變成了陪襯用的配角，你要他們如何接受。」
「沒有這回事，所有人都一樣在戰鬥不是嗎？。」
「是啊，你當然會這麼想，那些通達事理的人也會如此認為吧。」
「既然如此…」
「但是…」
賽基亞隱約露出悲傷的神情，接著說道：
「很遺憾的，市井百姓卻沒有這麼通情達理吧，他們會把你視為英雄歌頌稱讚，然後…」
賽基亞輕輕閉上雙眼。
「他們會對第二群冷嘲熱諷吧，貶責士兵們十幾年來一事無成。」
「這…」
「這個世界的問題解決後，你就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吧？但我們卻必須在這裡生存下去，即使維克堤瑪不再出現，我們也必須思考未來的生活。」
弘樹從賽基亞的眼神中看不見任何希望，他口中明明提到『未來』，但眼中卻儘是絕望。
「這是第二群所有人的意見嗎？」
「沒錯，你可以當作是士兵們大致的共識。」
弘樹感到大失所望。
再這樣下去，這個世界遲早會被維克堤瑪消滅。
儘管他們有組織性的對抗能力，但至今仍是以莫大的犧牲換取克敵的機會，絕對沒有佔到半點上風，這一點賽基亞應該也心知肚明才對。
然而，他們卻只顧慮到自尊與他人的評價，以及遙不可盼的戰後生活，跟擊退眼前威脅的最大目的相比，他們寧可優先考量自己的生存意義。
不是世上所有人都能通達事理，這一點弘樹也多少能夠理解，但這樣下去未免太悲哀了。
(…明明也有維克先生這種人啊。)
此時，弘樹的腦海中浮現維克的身影。
他明知自己會淪為配角，也願意在守護世界的宏大目標下，鍛煉還是半吊子的弘樹，維克擁有那麼驚人的實力，必定在第二群也是位居高位才對。
「但是…」
弘樹希望能夠讓更多人知道這個唯一的好例子，因此，他無論如何都想告訴賽基亞那件事。
「但是他…只有維克先生不一樣，他雖然是第二群的人，卻願意教我劍法，協助我。」
當弘樹揭露這個事實後，或許會危及維克在第二群的立場。
他打算到時候就算要懇求蜜拉，也要保住維克在第二群的地位，或者跟可楓一樣，建議蜜拉將維克調到第三群。
儘管如此，他還是堅持出示維克的真名，希望身為將軍的賽基亞能夠改變想法，弘樹雖然還是稚嫩少年，但也是經過一番思量才決定說出事實。
然而…
「士兵教你劍法……？」
不知為何，讓賽基亞感到詫異的卻不是維克的名字。
他更加靠近弘樹，加強語氣詢問道。
「…是的，是一個叫維克的第二群士兵，多虧他的指導，我才學會使劍，以及如何在戰場行動。」
「第二群的士兵…？」
賽基亞大大張開原本眯縫著的眼睛，沉吟半晌後說道：
「你再把這件事詳細說清楚。」
◇
「弘樹……不要緊吧？」
亞莉莎一邊看著蜜拉的軍務室里的時鐘，一邊憂心忡忡地細語呢喃。
「不要緊的，可能會被灌一些迷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