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 1:Attaaid-san——進擊的女僕(亞佐檜視點)
東京都蜷川區。作為夾在品川區與大田區之前的小小行政區,其中心部被橫貫東西的美洲川分成兩個區域。JR線與私鐵車站並立的商業地域是美洲北,擁有稍顯陳舊的住宅區、以及史跡殘留的地域則是美洲南。
據說百十年之前,美洲川的河道曾像蛇行一樣蜿蜒,河中還有廣大的沙洲。
自明治到大正的時期曾有過數次大規模的治水工程,才使得河道變成現在的模樣,往日的沙洲如今也完全被區民的運動場所佔據,然而在那周邊草木繁茂的場所,依舊能夠看到不少外形奇妙的小廟或者祠堂。
站在似乎是為了觀光客而設置的蜷川區遊覽嚮導圖前,漫不經心地打量著,我——亞佐檜·皮博迪回想起了曾經從透那裡聽到的事情。
當然,導覽圖上所標註的全都是購物中心、水族館以及文化資料館,或者是現在變成了小型博物館的舊伯爵宅邸等等的設施,不知道是否會有民俗學價值的可疑祠廟之類,是一個都不可能出現在那上面的。
這也是當然的。畢竟會在荒野中追尋那些失落在記憶之外的石碑,側耳傾聽它們那為風所磨,為雨所洗,為青苔所蠶食後的低語,歷來也只會有好事家(dilettante)及學者,抑或是魔術師們——比如說,像我一樣的人。
車站前的時鐘,在這種等待與人匯合的時候,真是非常便利的顯眼標誌。
這是蜷川區與美國東海岸的某個海港小城,阿卡姆結成姊妹都市的關係時,由對方的市議會所贈送的紀念物。頂上帶有漁船與海蛇的雕刻裝飾。
這裡距離車站的南出口與巴士站都相當近,附近的購物中心裡各種設施一應俱全,如果要步行去中心商業街也很方便。
因為從很遠的地方便能看到,初來這裡的人們自不必提,即便是重度的路痴也可以輕易找到這裡。如此大的便利之下,再加上今天陽光晴好,除了我之外還有好幾人都聚集在這裡。
已經差不多到了錶盤的時針和分針重合在正頂——也就是正午的時候了。如果按照老老實實早上起床,夜裡就寢的生活節奏,這正是會感到肚子餓的時間。
雖然間或能夠感受到過往行人向我投來的一瞥,但頻率也並不很高。今天我所選擇的服裝,是自己的使魔兼自認為貼身管家(Steward)的巴羅爾所給出的主意。下身是緊身牛仔褲搭配色調UG11(Red)的裙子,上身則是短袖襯衫上套顏色明亮的CG149(Pink9)色調的帽衫。綁頭髮的髮帶也選擇了與帽衫相配的顏色。因為這樣的時節太陽光會變得稍有些強,我戴上了平時愛用的太陽鏡。
雖然算不上樸素的打扮,但也並不顯眼。
假若是在學校里,我的注目度必定會俄然上升。即便是穿著與身邊人同樣的制服,大部分美洲高的同學們(也包括班裡的各位),總會用好奇的眼光看著我。
因為我的外表,是金髮碧眼的白種人。
這樣,街頭與學校產生出如此差距的理由,也就不難想像了。
在東京市中心的路邊看到外國人,如今早已不算稀奇。在這街頭我不過是路人中的一員,在其他人眼中,無論是被看作旅行者亦或被看作在這裡生活,都僅僅是個異邦人罷了。
可是,學校里的情況卻不是如此。
在那裡,我是插入同學們日常生活中的異類(stranger)。
被自由主義者們斥責為沒個性的制服,事實上卻能成為最顯眼的要素。正因為所有人的穿著都如機械般一致,與大家相異的髮型與面孔,還有手足與身體的線條才會在人眼所見中顯得無比突兀。
嘛,說起來這實際上是我的現學現賣——原話則是在聽到我挖苦日本人刻板的制服癖時,透的所言。當時這番話曾使我恍然大悟地點頭,因此漸漸變成了我自己論調。
以我為例,使得自己與大家截然不同的金髮綠眼,以及白色的皮膚,變得無比顯眼的,正是這身與大家相同的制服。
從美國到日本。甚至是直到在這裡安頓下來之前的時間中,都不得不在各地奔波顛沛的我,那時只要能有自己的容身之處便滿足了。
然而,在這個名為日本學校的特殊環境下,我這樣的存在想要平順地融入群體之中可謂難上加難。正因為如此,自己才會在意起那個轉校初日便過來搭話的透,才會如此感謝能夠成為朋友的蘭、芳子、金切還有富良野他們。
啊啊,話說回來。
「好曬……」
即便是用帽檐和太陽鏡遮住,晃眼的陽光依然火辣辣地刺痛著我的肌膚。距離夏至還有好幾周就能變成了這幅光景。這個國家的夏天究竟該熱到什麼程度去啊。
我曾聽說過,這個時期的日本會有被稱作「梅雨」的氣候,降雨連綿,濕度也變高,而且會持續相當一段時間。但是那樣的感覺,現在一絲都沒有。
已經看膩了地圖的我,端起了在咖啡店買的紙杯裝冰拿鐵。強烈的日晒之下,冰塊在褐色的咖啡中慢慢融化,雖然杯中的液體現在只能被稱為兌水的冰咖啡,但勉勉強強還能給舌尖和喉嚨帶來一絲涼意。
我身邊的空氣,好像突然發生了某種戲劇性改變,是在第二口咖啡在舌尖上打轉的時候。
(誒,怎麼……?)
如果要舉例說明的話,大概——在舞台一端扮演著普通過路人的我,突然發現自己所站的位置已經成了聚光燈的焦點,就像是這樣的感覺。
還沒來得及調整好自己的心情,舞台上的女主角便已經撩起深綠色的長長裙裾,在我面前颯爽地出現了。
「久等了,亞佐檜小姐」
高而清澈,像長笛一樣的聲音傳入耳中。
雖然從自己口中說出這樣的話有點不成體統,但是沒有露出「噗」地把嘴裡的咖啡全噴出來的醜態,真的全都是託了我鋼鐵般自製心的福啊。
真的,真的努力了啊,我。
「提(咳)可(咳咳)莉(呃咳)桑……」
不帶啊,這種從認知死角出現的突然襲擊什麼的。
呃,嘴角滴下的咖啡也是,因為實在是被嚇了一大跳。
「啊拉啊拉,亞佐檜小姐。嘴邊有東西哦」
這樣說著,急忙取出手帕,然後彎腰溫柔地擦去我嘴角水滴的女性(提可莉),從頭到腳都是完美的完美的維多利亞風女僕裝,也就是說,正如她平時一樣。
「等、等一下,好了,好了可以了提可莉!」
好害羞,真的好害羞。被用帶著柔軟劑香味的手帕,在眾人面前擦去嘴角的咖啡污漬什麼的,完全就像是小孩子和母親一樣。
亞佐檜·皮博迪。芳齡十六歲。正是淑女的年紀啊。
「好,這樣就乾乾淨淨了。亞佐繪小姐剛才咳得很厲害,是身體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啊啊,沒有那回事……只是沒想到你居然會穿著平時的衣服就出來……所以才」
「是什麼地方弄髒了嗎? 我們,雖然在出門之前照鏡子檢查過,然後有不幹凈的地方也好好地再成型(reform)了……請問,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呃,對話點微微偏掉了。
當然,提可莉的身上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硬要說的話,其實一點都不奇怪。
真是的,本來其實稍微動腦筋想想就會明白,但是我卻大意了。
雖然這樣在街上和提可莉見面是第一次沒錯,但是以前她來到學校的時候,同樣是穿著女僕裝。
過分相信自己狹隘的嘗試,於是往往陷於教條的思考之中,這是我的惡癖。
在魔術這特殊的世界中,我有不少熟識都出自家源古老的上流社會——不管怎麼說,皮博迪家族也算是名門之一——,這其中也有在家中僱傭女僕的人們。
而僱主厭惡女僕的外出,因此即便在外出時也要求她們必須穿著女僕裝,已經是遙遠的過去了。現在這些女僕中的多數,也會在因購物或休息而外出時換上普通的穿著。畢竟,長裙之類,是美國這個車輪上的國家所不兼容的服裝。
因此提可莉一定也會穿著普通的衣服來,我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卻對這一點堅信不疑。但沒想到她仍是這副彷彿全身都在主張『我是女僕!』的打扮——。
簡略說明事情的前後經過之後,提可莉好像聽到了什麼相當不可思議的話一樣,露出一副獃獃的樣子來。
輕輕偏著頭的那個樣子,即便在同性(?)的我看來也可愛到犯規,真想直接打包帶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