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安斯沃思城殺人案 第六幕 黑薔薇、紅寶石

1

愛德華等同絕交的宣言,讓連恩氣得火冒三丈。

「那傢伙太差勁了。傲慢又任性,還很彆扭!」

從城牆上下來後,和愛德華分別後的連恩,一個人在林蔭道上時一面走一面不禁脫口數落起他的不是來了。而他罵得越多,火氣也越來越大,但沒一會兒又驟然沮喪了起來。

「可惡,氣死我了!我沒有錯,沒有錯吧!不能因為他哭了就說是我害的!」

話是這麼說,感覺卻不好受。

包括懷錶的問題在內,這名叫愛德華的少年的言行舉止都令連恩難以理解,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他。這與他和東區夥伴們之間的相處模式相差太多,讓他越發感到困惑。

福爾摩斯說他之所以會來城堡,是為了保護愛德華。假使十三年前的事件是出自伯爵家族的陰謀詭計,也不能說和福爾摩斯這次接受的委託沒關係。

「乾脆去找福爾摩斯先生商量就好了嘛。叫他去解決十三年前的案子。還是說,對了。該不會福爾摩斯先生已經在處理了吧?去問問看好了。啊啊,可是我如果把他媽媽的事件告訴福爾摩斯先生,那傢伙一定會生氣,還會哭呢。」

連恩大大地搖晃肩膀,嘆了口特大的氣。

「哭什麼嘛!明明是男生!」

他剛好來到城館附近,抬頭想看看福爾摩斯的房間在哪時,卻嚇得倒抽一口氣。

二樓有一間房間的窗戶開著,有個人靠在窗框上往外眺望。

是福爾摩斯。

連恩受到想知道他在看什麼的好奇心驅使,於是跑到窗戶底下。但當他看到偵探手中那出乎意料之外的東西時,說不出話來了。

那是一把十字弓。

福爾摩斯靠在窗框上,拿著搭好箭的十字弓擺出架勢。

連恩嚇得瞪大眼睛,只能抬頭看著。

他腦中掠過了這名偵探在貝克街的公寓房間里開槍,在牆上開了好幾個洞的傳聞。

現在箭矢對準的不是室內,而是庭園。設有禮拜堂的主塔附近聳立著一株染上秋色的古老榆樹。就在連恩歪著頭,心想他大概是在瞄準那棵樹的時候,他無聲無息地放了箭。

箭矢消失在繁茂的紅葉中。當連恩目不轉睛地盯著沙沙作響地大力搖晃的樹枝,猜想是因為風吹,還是被驚嚇鳥兒晃動時——

「連恩。」

連恩聽到福爾摩斯叫他的聲音,便將視線朝向他。

「能幫我收拾一下嗎?」

他邊說著,十字弓和裝了箭的箭筒就跟著掉了下來。

連恩撿起了弓,心想大概是從武器庫之塔里拿來的東西吧,然後福爾摩斯又對他說:

「不,還是你拿著好了。明天教你怎麼使用吧。」

「——是。」

然後福爾摩斯就退回房裡,窗戶也關上了。

連恩抱著十字弓和裝了箭的箭筒回到房間。

雖然他覺得偵探古怪的行動一定有什麼意義,但他怎麼樣都不能理解。也有可能偵探只是想打發無聊。

總不會是古柯礆害的吧,連恩輕輕搖搖頭。古柯礆雖然並不違法,對精神上卻會造成不好的影響,因此華生一直試著勸好友戒掉,而這也跟他的其他忠告一樣」對方完全聽不進去。

抱著十字弓坐到床上,連恩很想念倫敦的夥伴們。他灰心喪氣地想,如果是他們的話,不管什麼事都能一起商量了。還有,今天也大大地改寫了他對貴族少爺的印象。

原本他以為即使母親的身分低下,但有錢的伯爵家少爺應該過著充裕、幸福的生活才對,但他錯了,就連照顧他生活起居的傭人們都暗中任意毀謗他,相對於自己,家裡即使沒有錢,但與麥可在一起的生活要好太多了,雖然常常餓肚子,還有很多讓人生氣的事,但也有開心的事,重要的是他們彼此互相信賴。

可是凱蒂說過,愛德華以前也很敬愛父親。在把父親跟從前的殘暴城主形象重疊在一起之前,他一定經歷了相當大的掙扎、煩惱,以及苦惱才對。

還有眼淚。

「說得太過分了……嗎?」

連恩緊緊地皺起眉頭。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他慢吞吞地拾起頭,但門在他回應前就打開了。凱蒂漲紅了臉,冒冒失失地踏進了房間。

「偵探都不會推理別人的心情嗎?」

少女火冒三丈地沖著連恩說,難掩激動的情緒,薄薄鏡片下的一雙茶褐色眼眸早已淚眼朦朧。她不等連恩回答便激動地滔滔不絕道:

「連恩·麥坎,你真是差勁透了!只因為你覺得自己是對的就一口咬定對方錯了,這真是一種傲慢!」

連恩惱羞成怒,他站起來面對凱蒂,卻因為身高比她矮了一截而不得不稍微抬起頭。他不甘心地說:

「如果你是指愛德華,我以前也跟老爸吵架過啊,可是我決定跟他談談以後就互相理解了。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所以——」

「你不懂!就算你講得頭頭是道,把你的幸福和價值觀強加於人就是不對!」

「我才沒強迫他咧!」

「你和你父親的事跟愛德華沒關係不是嗎?為什麼你斷定愛德華解決不了問題是因為他能力不足呢?你所謂的痛苦,根本就偏離了重點,這一點你為什麼推理不出來?三流偵探!」

「什……什麼嘛!我——」

連恩支吾了片刻,總算找到話反駁。

「說起來也是你們太寵那傢伙了!不管他說什麼都答應,特別是你哥——」

「哥哥做錯什麼了?在這個世界上連一個站在他那邊的人都沒有,無論何時都做他的夥伴也不行嗎?正確的事就那麼偉大嗎?就是絕對的嗎?」

凱蒂滿臉通紅地越說越激動,眼淚簌簌流下。即使如此她仍抬起眼來,惡狠狠地瞪著連恩,接著忽然低下頭。

「告辭了,連恩先生。」

她特地強調先生的部分,表明兩人之間的親近感從此一刀兩斷。高個子少女接著轉過身,和來時一樣氣憤地大步走出房間。

連恩瞪著砰的一聲關上的門,緊緊握住拳頭。

「我那時也很煩惱啊!明明是你不明白我的心情,不準說我差勁!」

2

過了一晚,星期一來臨。福爾摩斯沒有違背他的承諾,指導連恩練習十字弓。武器庫之塔的外牆上有著掛靶紙用的舊釘子。

連恩跟瓦倫泰學過十字弓的用法。它的外形像弓,搭上箭之後只要扣下扳機就好了,可以輕易瞄準目標,操作簡單。一開始的時候連恩一點也提不起勁,腦中動不動就浮現出愛德華那張逐漸蒼白的臉,以及臉頰上流下的淚水,同時他也一直抵抗著想跟偵探及華生商量的慾望。但即使如此,他的情緒也漸漸因為射擊訓練而高漲了起來,過了半個鐘頭後已經完全入迷了。

「華生!換你了。」

一掛上新的靶紙,福爾摩斯就把另一個東西遞給正準備要拿起十字弓的朋友。

「你比較擅長這個吧?」

「不,可是——」

福爾摩斯遞給他的是一把左輪手槍。他無視華生的躊躇,硬是塞進他手裡。

華生輕輕吐出一口氣,接過了左輪手槍。聽說他在軍醫時代磨練過射擊的本領,但他極少談論戰場上的經驗。連恩想起威金斯跟他說過,那不僅是受了傷和後遺症的關係,主要是因為戰地悲慘的光景令他心痛。在連恩回想的這段期間,華生迅速舉起槍扣下了扳機。動作看起來不經意,靶紙中央卻被接連兩發子彈所貫穿。

「嗚哇,真厲害,醫生!」

連恩發出讚歎的聲音。

華生臉上掠過一絲苦笑,想把槍還回去,福爾摩斯卻沒有接下。

「就那樣拿著吧。」

說完之後,福爾摩斯瞥了一眼背後。看起來像是感覺到某人的視線而作出的牽制行為,但正好從那個方向來的人卻是瓦倫泰。

「福爾摩斯先生、華生先生,抱歉在兩位休息的時候打擾。老爺希望兩位能移駕書房。」

子爵隨從向福爾摩斯他們傳話之後,看也沒看連恩一眼就離開了。

跟福爾摩斯他們分別後,愛德華的問題又回到了連恩腦袋中。

「他們自己去找福爾摩斯先生商量就沒問題了嘛!畢竟奶媽的信是要寄給福爾摩斯先生的,不過,如果他們有那個意思的話早就去商量了吧。」

連恩拿著十字弓在庭園裡溜達,忽然想起昨天傍晚福爾摩斯射出的箭不知道怎麼樣了,他似乎是以禮拜堂前的老樹為目標,於是連恩爬上那顆被瞄準的樹,卻沒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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