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邱比特之淚 第六幕 被奪走的寶石與陰謀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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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連恩在貝克街三二號B座二樓的起居室醒來,從長椅上坐起身子,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明天之內我就會讓案件真相大白。

腦中浮現昨天敬愛偵探的宣言,連恩的心情驀地雀躍起來。他掀開毯子,從椅子上精神飽滿地跳下來,發出了很大的聲響,然後突然屏氣凝神地著隔壁房間——福爾摩斯的寢室。寢室悄然無聲,沒有人在的氣息。他問了端著早餐過來的哈德森夫人,她說偵探在天亮前就出門了。

「他說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要你在這裡等喔。」

「可是我想先回家一趟——」

「他好像已經跟你家人連絡過了。你就好好聽話,不要隨便跑出去!」

哈德森夫人嚴肅又乾脆俐落地告知。

有話跟他說,把他叫起來就好了啊。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而且已經跟家人聯絡,就是福爾摩斯見到麥可的意思吧。連恩歪著頭想。儘管如此,他腦中沒有違背福爾摩斯指示的選擇。他一邊匆忙地把早餐往嘴裡扒,並在一旁攤開了昨天的晚報和今天早上的報紙,看了一下查爾斯,費林托什遇害的報導。

大部分的報導都是以警察廳的見解斷定此為黑薔薇大盜的犯行,其中還有些報導迅速地在昨天的晚報就揭露了哈代家在「維納斯之冠」上所引發的糾紛。這就是雷斯垂德警采昨天說的吧?連恩繼續看下去。這篇報導以肯定的口吻記載了包括「維納斯之冠」上的蛋白石是贗品、費林托什夫人將真正的「邱比特之淚」讓給姐姐,以及她姐姐是著名歌劇女伶——艾琳·艾德勒的侍女等等消息。

這些對連恩來說都不是什麼新情報,覺得有些意猶未盡。當他咕嘟咕嘟地灌下紅茶,大大地伸懶腰的時候,窗邊傳來叩的一聲。他回過頭,又聽到了那個聲音,那是碎石打在窗上的聲響。

連恩跑向窗戶往下一看,高大的傑克正要投出另一顆小石子。他一看到連恩就擺出笑容,拿下獵帽握在手中輕輕揮了揮。

當連恩要打開窗戶時,傑克伸出兩手,做出阻止他的動作,然後將食指抵在嘴上,表示要他偷偷溜出來。

連恩心裡想著什麼啊,雙手叉腰,擺出一副苦瓜臉,但他腦中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而既然想到了就立刻採取行動。他避開哈德森夫人和貝琪的注意迅速來到門口,為了不要被抓到而挨罵,他拉著傑克的手臂跑過街頭,拐了個彎來到馬里波恩路。

他一停下腳步,就感到剛才待在室內里有多溫暖,以及外面晚秋冷颼颼的涼意有多刺骨。他抬頭望著灰色天空,薄雲彼方微微泛出陽光:心想偶爾就不能有些陽光普照的日子嗎?連恩伸了伸懶腰,重新面對傑克,說:

「你來幹什麼?」

「我來找你。」

「少騙人了。你怎麼知道我在福爾摩斯先生這裡啊?」

「順風耳傑克大人有超能力。」

「哦——」

看到連恩這麼有氣無力的回答,傑克大笑了起來。

「謎底揭曉,是卡萊特啦。他很擔心你喔。他說,是你老爸跟他說你在這裡的。那個少爺很適合交涉呢。他以老媽身體好的時候讓我借住一個禮拜左右作交換,要我幫你調查艾德勒的侍女,還附帶條件說不要讓你亂來,所以我才來找你啊。」

連恩在嘴裡小聲抱怨著,卡萊特這雞婆的傢伙。其實他很高興卡萊特這麼關心自己,就算閉緊了嘴巴還是忍不住微笑。

「不說這個了,連恩。我比較好奇你怎麼會待在福爾摩斯先生家?」

「他說有話要跟我說。」

「只是這樣就讓你過夜嗎?」

「不行嗎?」

「不,沒什麼不行,只是覺得很稀奇呢。」

傑克用和藹可親的微笑掩飾銳利的眼神,這讓連恩焦躁了起來。

「什麼嘛,還會有什麼理由?」

「你說呢?那件事我雖然好奇,不過算了。話說回來,連恩。」

傑克擺出來的笑容沒變,但眼中的銳利光芒增加了少許溫暖,輕輕拍了拍連恩的頭說:

「你不是因為我叫你老爸糟老頭而生氣嗎?快點跟他和好吧。」

「你什麼意思啊!」

連恩生氣地鼓起臉頰,突然撇開了視線。他和奧萊利神父談過之後,已經有了覺悟,現在能不能和好就看父親了。所以剛才從窗戶往下看到傑克時,他決定接受昨天傑克提出的交易。他認為,如果調查麥可捲入的事情,掌握到他意圖前往美國的理由一角,他們的協商或許能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進行也說不定。他仍擺著一張臭臉,粗聲粗氣地開口道:

「我說啊,你上次說,你想知道我跟派克見面的事對吧?」

「我現在也想知道。」

傑克乾脆地回答,甚至乾脆到讓人失望的程度,但連恩也因此比較好開口。

「如果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我就說。」

「可以啊,你想知道什麼?」

「你聽過威瑟福德伯爵家嗎?」

「我可以大致跟你說一下。」

於是,連恩對傑克描述起大約半年前,他與那個惹人厭的專欄作家間發生的事。

傑克專註地聆聽,打從心底覺得這個話題很愉快,也很吸引人。他臉上的笑容並非裝出來的,眼裡有熱情的光輝,就連插嘴附和的聲音也很起勁,但他平常就是如此。連恩偷偷地想著,如果傑克對沒興趣的話題也一樣回應的話,還真是個難纏的傢伙。

從頭到尾聽完之後,傑克不由得喜形於色。

「真有趣。你居然跟派克先生有這種交情。」

「那種傢伙!誰跟他有交情!」

「我知道,我知道了。你不必每次都為了這種小事跟我杠上吧?所以呢?你真的一張照片也沒有?」

「沒有。」

連恩乾脆地答道,傑克眯起眼睛,揚起嘴角,那是莞爾的表情。

在這張虛偽笑臉的背後,傑克似乎看穿了連恩並沒有說謊。

「那真可惜。」

傑克溫和地低喃,嘆了口氣,接著張開左手,把右手的食指當作筆,有如速記般地在左手上快速寫著,這是他慣用的記憶法。將聽來的話存進腦中之後,這次則是把大拇指抵在眉間,閉了閉眼作出沉思的表情。僅僅數秒後他突然睜開眼睛,把抵在眉間的手指放到嘴唇上。他一拿開手指,便用幾乎缺乏感情的聲音流利地說道:

「威瑟福德伯爵,漢米爾頓家是在肯特擁有廣大領地的大貴族。也是家世可以上溯到金雀花王室的名門。關於現任伯爵有些有趣的故事。他在繼承爵位前陷入身分懸殊的戀情,私奔般地結婚了。對方是愛爾蘭的貧窮女工,還是個天主教徒,雖然已改信國教,但他們兩人的婚姻仍然受到雙方家庭的激烈反對。當時的伯爵是陸軍少校,只不過是伯爵家的次男罷了。然而,後來本該繼承的兄長及兄長的兒子得了流行病而去世,才會由現任伯爵繼承。族裡吵得不可開交,他們無法承認一個來歷不明的愛爾蘭女人為伯爵之妻。不,當伯爵之妻還無所謂,但他們絕不允許伯爵家的血脈混入卑賤女人的血。對他們的婚姻是否有效百般刁難的也大有人在。」

「他們有小孩嗎?」

「十三年前,他們的兒子出生了,是勒內子爵。」

連恩吃了一驚。在芬奇利路遇到的那個神秘少年該不會是——

「普通的、跟我們一樣的名字呢?傑克啊、連恩之類的——」

——我的名字是愛德華。

腦中掠過了他冰冷又美麗的聲音。而傑克的聲音彷彿照著描繪般說出了同樣的名字——愛德華,餘音響徹連恩的耳膜。

連恩懷疑他們是黑薔薇大盜的想法從腦海中消失了,也明白福爾摩斯忠告自己不要深入追究的理由。

「這對年輕夫妻不只被親戚,還讓整個貴族社會和社交界欺負得很慘。事實上,夫人不被允許出入社交界。後來就發生了某個案件。現任伯爵繼位一年後,孩子生下來不久,人們在肯特的伯爵家領地內發現了夫人的遺體,她是遭殺害的,而且遺體被切得七零八落,還有部分成了野狗們的飼料。」

聽到這麼凄慘的事,連恩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他吞了一口唾沫,用嘶啞的嗓音問道:

「抓到犯人了嗎?」

「抓到了。犯人是過去虐殺多位女性、遭到通緝的殺人魔。這個男人被逮捕前,也有報紙大肆渲染地報導,說是某個伯爵家的人僱用了殺手,殺掉出身卑微的伯爵夫人,最後還被告誹謗之類的,鬧得沸沸揚揚。」

連恩想起了那個貼著「安斯沃思城殺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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