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邱比特之淚 第三幕 邱比特之淚

1

在貝克街二二一號B座的玄關迎接連恩的,是女僕貝琪。她戴著睡帽,穿著睡衣長袍,問也不問地就說:

「福爾摩斯先生不在。」

她不客氣地告知後,趕緊想把門關起來,連恩急忙抓住門把。

「我有很重要的事!讓我在裡面等啦。」

「別說蠢話了。大半夜的你在想什麼啊?要是讓你這種人進來,不就換成我被哈德森夫人罵了嗎?快點回去啦。聽好了,我跟你還有你的酒鬼父親不一樣,明天還要工作,早上六點起來要生廚房的火,還得刷洗玄關。沒時間陪你聊天了。」

「我也不想跟你這種人聊天啊!」

對女孩子要有禮貌!

即使麥可的教誨掠過心頭,連恩仍然氣得撇過臉。貝琪氣憤地揚起下巴,把全身的力氣集中在扶著門的那隻手上,碰的一聲甩上門。

「壞心女!」

在吹得呼呼作響的北風中,連恩雙手插在口袋裡踏著腳。抬頭看了看二樓的窗戶,卻沒有燈光,沒有人在家的樣子。

「還是留言嗎?可這是殺人案!而且犯人還是黑薔薇大盜耶,要是現在離開,被別人搶走功勞也沒關係嗎?」

連恩一本正經地露出苦澀的表情,自問自答了一番。答案是否定的。

「好,在這裡等吧!」

一下定決心,連恩就並起雙腳跳下石階。

他雖然期待著福爾摩斯能夠早點回來,但事情卻沒有那麼順利。他一邊在路上來回走動,一邊仔細聆聽馬車的聲音,靠著牆快打起瞌睡的時候,又被來找麻煩的巡警趕走了。

正當連恩在巷子里靠著流浪漢們升起的火堆取暖時,這座城市比黎明先迎來了起床的時刻。載著青菜和牛奶的馬車往市場的方向駛去,在郊外工廠工作的勞工們開始準備出門,傭人們起來升起壁爐里的火,開始刷洗玄關。

連恩抬頭看著屋頂,一邊數著冒煙的煙囪,一邊回到了偵探的住處。他全身都凍僵了,噴嚏打個不停。沒多久,拿著水桶和刷子的貝琪從屋裡面出來了,她一看見連恩,就瞪大了眼睛口出惡言:

「你還在?」

連恩還是不斷打著噴嚏,他用外套袖口去擦嘶嘶作響的鼻子,貝琪滿臉嫌惡地關上門。但女僕馬上又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黃銅杯子。連恩明明鼻子塞住了,還是聞到了香噴噴的牛肉湯味道。他用凍僵的雙手捧住杯子,對著熱湯呼呼地吹氣,一邊迫不及待地往嘴裡送。

「謝謝。」

「你真笨耶。明明有家可回,這種季節居然還在外面過夜!」

「我有很重要的事。昨天來委託福爾摩斯先生的人,她女兒家發生了殺人案,被殺的是一個叫做查爾斯·費林托什的男人。他是被人一劍刺死的。」

連恩正處於疲勞與興奮交織的狀態,就在他比手畫腳地說明時,從轉角駛來一輛出租馬車,停在他們面前。一位熟悉的高大紳士下了車,付錢給車夫之後便轉過身來,看向連恩。

是夏洛克·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先生!」

連恩朝著偵探飛奔過去。

「費林托什家發生殺人案了!他們說犯人可能是黑薔薇大盜!」

福爾摩斯把視線轉向他,點點頭讓他進屋子裡。連恩兩眼發亮,一把將杯子推給滿臉驚訝的貝琪,穿過玄關,抬頭看著偵探快速說著芬奇利路發生的事件,一面跟著爬上樓梯。

福爾摩斯感興趣地聽著連恩所說的內容,也提出了幾個問題。一進入起居室,福爾摩斯就走近壁爐架,拿起陶制煙斗,裝進煙絲,用火柴點起火來。一邊抽著煙斗,一邊陷入了沉思。

連恩對福爾摩斯詳細說明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包括那兩個神秘的人,只不過他省略了和父親有關的部分。他雖然說和要去美國的父親吵架而離開家,但關於父親可能出現在離案發宅邸不遠的普里姆羅斯山丘,以及被問到關於什麼威瑟福德伯爵的事,卻隻字不提。

連恩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沒說出來。如果他沒看到那雙恐怖的眼睛,或許就全盤托出了。即使再怎麼樣說服自己那是錯覺,連恩還是很害怕那雙眼睛。父親帶著那樣的眼神出門做了什麼事——即使對象是福爾摩斯,連恩也不想被仔細探究。

儘管如此,他還是很在意那兩個叫愛德華和瓦倫泰的人,他們似乎和麥可有什麼關連。不能提供充分的情報雖然令他很內疚,他仍期待地想著,如果是福爾摩斯,還是能給出一些答案吧。

可是,福爾摩斯對那兩人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興趣。

「沒有必要深究那名少年和隨從吧?」

「可是我總覺得那些傢伙很奇怪,在那種時間——」

「你不也在那裡嗎?」

「是這樣沒錯啦。」

「或許他們是在找愛惡作劇的狗。」

要是他沒看見麥可怪異的舉動,這個理由就足以說服他了。這時連恩發現偵探的灰眸正帶著銳利的光芒審視自己,他嚇了一跳轉開視線,但早就察覺他有所隱瞞的偵探追問道:

「還是說他們有什麼目的,特地叫狗搶走你的鞋子,把你引誘過去嗎?」

「不是!」

連恩不禁大叫。

「雖然不是這樣……」

福爾摩斯盯著連恩的臉,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臉嚴肅。當他張開緊閉的嘴唇正要說些什麼時,房東哈德森夫人進來了。她雖然瞥了一眼連恩,卻對他視若無睹,始終將視線放在福爾摩斯身上,道了早安後開始準備早餐。然後她聽到玄關的敲門聲下了樓,又馬上捧著一個放了小信封的銀色托盤迴到房內。

「有馬車來接你呢。他說即使不能一同前往,還是希望你給個回覆。」

福爾摩斯當下拆開了信封,快速瀏覽一遍內容。

連恩在一旁偷瞄,寄信人是昨天來委託的老婦人愛麗絲·哈代夫人。一張質地厚實,印有家徽的便簽上只載明了正事:

因「維納斯之冠」的緣故發生了一樁可怕的案件。查爾斯被殺了。我需要您的幫助。請速至費林托什邸。

2

芬奇利路圍繞在一片戒備森嚴的氣氛之下。

費林托什邸前有穿著制服的巡警看守,路上停著一輛搬運遺體的馬車。

連恩對收到愛麗絲夫人邀請的偵探提出一同前往的要求。他因為期待和緊張而漲紅了臉,兩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急促地說:「我遇到的傢伙也許就是犯人也說不定。我在場的話,就能認出他們的長相。」

福爾摩斯鮮少表露感情的眼裡,浮現出考慮的神情。連恩察覺他眼裡的陰暗,於是確信福爾摩斯已經看出自己有所保留。

連恩雖然做好了會被嚴厲質問的覺悟,但福爾摩斯似乎想起了什麼,沒有再提那件事,連恩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和父親有關的事。儘管如此,他仍被允許同行。偵探帶著少年一起坐上前來迎接的馬車,前往費林托什家。

就在載著連恩等人的馬車停在宅邸前的同時,警官們抬著覆蓋白布的擔架走了出來,將擔架放到運送遺體的馬車上。

接著,有個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從玄關走了出來。他是蘇格蘭場的雷斯垂德警探。是個五官神似黃鼠狼,身材就警察而雷略為矮小的男性。他銳利的眼神一看到從馬車上下來的福爾摩斯,就眨著那雙略微混合了敵意與好奇心的小眼,嘴邊帶著諂媚的笑容出聲招呼:

「福爾摩斯先生,您果然來了啊。」

「喔,警探。」

福爾摩斯回了他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後,走向運送遺體的馬車。連恩不想被丟下,緊緊地跟在他身後,聽著偵探和警探之間公事公辦的談話。

「現在才運走遺體,看樣子現場搜證花了不少時間呢。」

「都是那個可恨的爆炸案害的啊。我們收到了一大堆惡劣的惡作劇信件正頭痛著。公安部的傢伙們要是能好好處理一下就好了。昨晚的假情報太過逼真,結果我們這裡也派出不少人。啊,可是這裡的搜查很順利喔。我聽說了哈代家的夫人委託您的事啦。」

雷斯垂德警探一邊說著,一邊擠進偵探與運送遺體馬車之間的空隙,高高地挺起胸膛。他發揮出地盤意識,但對偵探卻起不了牽製作用。福爾摩斯繞過警探身邊,走到搬運馬車的後方打開門,掀開了擔架上的白布。

死者是個栗發、中等身材的年輕人。身上穿著一套剪裁合身的西裝,脖子上系著酒紅色的寬領帶,胸口上深深地插著一柄短劍。

連恩瞪大了眼,死盯著那把劍的劍柄不放。純金的劍柄上刻著一隻獨角獸,上面鑲著一顆紅寶石。

「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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