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審判」 第14節

埃里克·哈瑞斯是在7年級時從外地轉學過來的,沒有多少人了解他的童年,他的過去。但是孩子們認為,埃里克應該有著與狄倫相似的經歷,相似的感受。不同的是,埃里克脾氣急躁,報復心強。

孩子們的問題是,埃里克是如何說服狄倫參與他的屠殺行動的?而埃里克本人,又是如何被一點一點地推到了犯罪的邊緣?

孩子們把他們的問題告訴了身邊的大人們。經過了那場悲劇之後,這些十幾歲的年輕人已經成熟到可以做出如下的結論:對這兩個問題沒有簡單的答案,沒有容易的答案。

從小學到中學,恃強凌弱的小霸王隨處可見,但是只有進到了科倫拜中學,埃里克們才算是真正領教了那些神氣活現的運動員。布魯克·布朗說:「有的時候,他們只是不理會我們。但更多的時候,我們就成了他們的靶子。我們當時是最低的9年級學生,一群只能在電子遊戲中逞強的『孬種』。吃午飯的時候,那些運動員會走過來踢倒我們的椅子,把我們的頭一把摁在桌子上,或者打翻我們的托盤,伸腿絆我們摔跤,朝我們扔飯菜。平時在樓道里,他們會在經過的時候突然把某個孩子推撞到衣帽箱上,或是當著眾人辱罵他。上體育課的時候,他們會在更衣室里逮著隨便哪個小孩痛打一頓,因為那兒沒有老師。」

高年級學生喜歡把嬰兒油潑撒在地上,這是一種被戲稱為「打保齡」的惡作劇。他們趁某個低年級孩子不備時從後面猛推一把,被推的孩子可能會滑得很遠,最後撞到其他孩子身上。後來,一位9年級女生因此而摔壞了胳膊,學校才出面制止了這種「遊戲」。

「問題是,校方和老師們都喜歡運動員,而我們反倒成了『問題學生』。」布魯克·布朗說,「打橄欖球的人做的都算『正經事』,像我們這樣穿『奇裝異服』的孩子們,就會讓老師總覺得很緊張。平時,老師們總是和我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然而,一旦有了機會,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懲罰我們。運動員們經常把回形針綳在牛皮筋上,像彈弓一樣彈射我們。如果一位老師看見你被彈了,他或她會裝著沒事兒。但只要你一還擊,他就過來了。那些運動員們算是把這一點都給吃准了。」

埃里克·哈瑞斯是他們的五人圈子中最經常被當作靶子的,因為他有兩個生理缺陷。埃里克胸部發育異常,稍稍下陷。所以當在游泳課上脫掉T恤衫時,他就成了惡少們嘲笑和取樂的對象。更重要的是,埃里克個子不高。五人圈子中的其他男孩後來都超過了18米,只有他沒有。再加上,他不是在科羅拉多州土生土長的,他是一個「外地人」。

埃里克們剛上10年級時,科倫拜出現了一個由校園裡的「二等公民」或「不入流者」組成的所謂「黑色風衣幫」。在「科倫拜校園槍殺案」發生後的最初的日子裡,電視新聞曾將「黑色風衣幫」渲染為一種秘密社團組織,記者們在報道中暗示「黑色風衣幫」具有全國性的規模,且與當時在德國及歐洲興起的新納粹運動有著或明或暗的聯繫。

事實上,科倫拜中學的「黑色風衣幫」一開始只是幾位當時12年級的學生,因為是朋友,又因為總被運動員們欺負,於是經常結伴而行,以便「一人有難,眾人相幫」。一次,其中的泰德·波爾斯穿了一件黑色軍用風雨衣,大家看了都覺得很「酷(cool)」,又聽說是他母親在商店裡碰到「大甩賣」時買的,便都一人一件地去那家商店買了來。

某日,這些人又像往常一樣坐在一起吃午飯,湊巧那天人人都穿著黑色軍用風雨衣。幾個運動員從那裡經過便打趣他們說,一群孬種也想玩酷,以為穿了同樣的「制服」就可以充黑幫?

其中一人加了一個形容詞:「對了,黑色軍用風雨衣幫,如何?」

運動員們一陣鬨笑,揚長而去。從此,「黑色風衣幫」就在校園裡叫開了。那些「不入流者」亦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欣然接受了這個本來帶有貶義和侮辱的封號。

「黑色風衣幫」公開地和運動員們作對,但對其他孩子們卻來者不拒。埃里克和狄倫曾有幾次在食堂里和他們坐在一起,還與其中幾位交上了朋友,譬如介紹他們倆進「黑傑克」比薩店的克利斯·莫爾司。

不幸的是,「黑色風衣幫」原本是要將自己區別於那些無惡不作的運動員的,但到後來也成了一群作惡者。其差別只在於,每次與運動員們發生衝突,無論對或錯,無論是哪方挑的頭,被傳進校長辦公室並受到處罰的總是「黑色風衣幫」的人。

不到一年,「黑色風衣幫」們畢業後都離開了科倫拜,但其影響卻如陰魂不散。埃里克和狄倫在「美國政府課」上的同學們回憶說,他倆曾合作製作了一盤介紹「黑色風衣幫保護項目」的錄像帶,自稱可以受雇於任何被運動員們欺負的學生,為他們出氣報仇。

在一篇還沒來得及交給寫作課老師的作文中,狄倫·柯勒勃德虛構了一個穿黑色軍用風雨衣的槍手在一間燈光昏暗的酒吧里刺殺運動員惡少的故事。

科倫拜校園槍擊案後,因為埃里克和狄倫在他們的黑色軍用風雨衣里藏匿了若干武器,各地中學相繼修改著裝規定(DressCode),禁止學生們穿任何式樣的風雨衣到學校。

孩子們通過身邊的大人們把他們的問題「捅」到了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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