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 第23節

陪審團的答案是1973年9月。那個月,食品機械廠封掉了一條工人們經常倒化學廢液的排水溝。陪審長羅伯特·福克斯後來說,審議期間,陪審員們始終無法確定這個日期。直到最後一天的早晨,是他首先想到了1973年9月,其他的陪審團成員也就附和著填上了。但是如此一來,沃伯恩的三個孩子便被罰出了局:吉米·安德森,邁克·佐納和凱文·卡恩,他們都是在1973年9月以前被診斷出白血病的。也就是說,根據陪審團的這一項裁決,這三個孩子及其家人都得不到賠償。

當然,感覺沮喪的也不止簡恩·希萊曼一個人。那天紐約股市收盤的時候,W·R·格拉斯的股票跌掉三個點。詹蒙·戈登算了算,相當於155萬美元。

「如果明天的《華爾街日報》說我們贏了,我就相信我們真的是贏了。」詹蒙停了停,又說:「但不知怎麼的,我一點也沒有贏了的感覺。」

簡恩·希萊曼和他的同事們圍坐在事務所的會議桌旁,他們必須面對現實,認認真真地盤算下一步的計畫。

「我對這個陪審團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心直口快的比爾·克諾利嚷嚷道,「趁著還沒把臉面丟盡,趕緊找W·R·格拉斯談判。」

其實簡恩也有這種想法。這樁他原本以為可以成為環保史上的里程碑的案子,可以為他和他的事務所帶來財富和聲譽的案子,一轉眼又變回到了一樁普普通通的傷亡賠償案。

詹蒙·戈登說,他剛剛提出了他們幾個人的退休儲蓄金,如果能精打細算,又不出任何意外的話,也許還可以撐上三個月。他不懂法律,但是他們目前的經濟狀況已經不允許他們打持久戰。無論用什麼方法,只要能速戰速決就行。不過,詹蒙說,有一點他是懂得的,即使是山窮水盡,也不可以讓對方看出了他們的窘相。要拿出一副底氣十足的派頭,讓人家覺得他們真的是實力雄厚,準備把這場官司一直奉陪到底。至於索賠額,他認為1500萬美元比較合適。「你們看呢?」詹蒙用目光依次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他左手邊的湯姆·凱立身上。

「我同意,1500萬。」湯姆說。

「我也同意。」比爾說。

輪到簡恩,他猶豫了一下:「2500萬。」

最後一位是凱文·康威,他說:「1000萬。」

「莫名其妙!」簡恩跳將起來,比手畫腳,唾沫飛濺,「至於嗎,你,至於那麼驚慌失措嗎?你以為我們已經窮途末路,到了,啊,隨便抄一把什麼撒腿就跑的地步。真他媽的莫名其妙!」

「不是這樣的,簡恩,你聽我說。」凱文試圖讓他的朋友平靜下來,「現在的情況和以前不一樣了。我們的當務之急應該是讓這個事務所生存下去……說句心裡話,我把你們看得比我的老婆孩子還重要,因為我的家庭是要指靠著這個事務所的。」

第一次會晤的地點在古典而雅緻的霞飛飯店。W·R·格拉斯的執行副總裁兼法律顧問,也是哈佛法學院畢業生的阿爾伯特·猶斯蒂專程從紐約飛來波士頓。阿爾伯特今年65歲,應該和司肯納法官、傑羅·費歇爾等是前後屆的。

根據他們事先商量的結果,簡恩們將索賠額的範圍定在1000萬至2500萬美元之間,但開價3500萬,以便留出讓對方殺價的餘地。

「這個價碼是高了點,」阿爾伯特說,「但是我們總得從某一個數額開始。」他說他將把原告方的方案提交下周四召開的董事會議討論,如果簡恩們願意的話,可以在下周五赴紐約進行第二輪的談判。

星期四下午,簡恩一行人到了紐約。他們果真打腫臉充胖子,派頭十足地在機場叫了禮賓車,又住進了每晚房費850美元的赫爾姆斯大酒店。第二天,他們從阿爾伯特嘴裡聽到了一個毫無商量餘地的報價:660萬美元。阿爾伯特說:「要,就拿走,不要,就留下(Takeit,orleaveit)。」

「他甚至沒有留我們吃午飯!」簡恩一回到酒店的房間就氣哼哼地說。

湯姆·凱立用了一種息事寧人的口氣:「往壞處想,這個價確實比我們的底線還低,但是往好處想呢,每個家庭平均將近一百萬。」

簡恩臉紅脖子粗地較著勁道:「有那麼多嗎,啊?刨掉我們300多萬的花費,再刨掉我們40%的提成。你讓我空著雙手去沃伯恩怎麼見人?哦,就對人家說:『衷心感謝你們的信任』?」

詹蒙·戈登一邊敲著手裡的計算器,一邊說:「我們的費用實際上是200萬,因為前面還有過聯合第一制服廠的150萬。所以每家人家拿到手的應該是25萬,而且不用繳稅。」

「25萬對他們來講已經不算少了。」凱文·康威也插了進來,「你不是前兩天還在說,冬娜·卡能連從波士頓到沃伯恩的計程車都捨不得坐,愣是在車站等了一個多小時,坐長途汽車回去的嗎?」他指的是陪審團裁決的第二天,應美國廣播公司的邀請,簡恩和冬娜專程去了一趟紐約,接受早間電視新聞節目《早安,美利堅》採訪的事。凱文又說:「贏也好,輸也罷,我們都必須儘快結案。五年前我就給你講過,這個案子是一個黑洞。你難道還看不出來,現在不光是你,我們所有的人都陷進了這個黑洞。我們一天不從這個黑洞中跳出來,我們就一天不能向前走。」

簡恩說:「其實我比你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更希望能儘快結案,但像這種結法,我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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