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事 第18節

「陪審團的女士們先生們,」簡恩抬眼望著陪審席後面的窗戶,開始了他的開場發言,「在波士頓的北面有一座小城。這座小城的名字叫做沃伯恩。沃伯恩,和其他許許多多的城鎮一樣,有住宅,有學校,有教堂,有工廠。但是沃伯恩,它還有一樣,就是發病率高乎尋常的各種疾病。」

簡恩把發言稿留在了原告席,他用不著它們。原告席上還坐著凱文·康威,比爾·克諾利,查爾斯·納遜教授和湯姆·凱立。湯姆自己有一個律師事務所,但在簡恩需要的時候,也抽空過來幫幫忙。

簡恩娓娓道來。他講述了沃伯恩的八戶人家和他們的遭遇,講述了比卻斯集團和W·R·格拉斯公司,他說他將向法庭證明,兩家公司的下屬企業把有毒的化學廢液潑灑在地上,或倒進溝里,這些廢液通過地下水滲入了沃伯恩供水系統的兩口水井,並繼而進入了城東居民的自來水管道。「這些大公司,他們明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他們也明知道他們這樣做會禍及他人,然而,他們卻照做不誤。」

當簡恩結束時,法庭內悄無聲息。過了好久,瓦爾特·司肯納法官才宣布休息10分鐘。

簡恩·希萊曼掐著指頭算了算,他大約需要四五個星期的時間傳喚原告方所有三十幾名「供水系統」階段的證人。但是他的關鍵證人,也叫「明星證人」,只有兩位:地質學家約翰·佐賓斯基博士和普林斯頓大學教授、水文學家喬治·平德爾。W·R·格拉斯的食品機械廠比較好辦,奧爾·拉維、托馬司·巴勃斯等等都願意出庭。至於比卻斯集團的J·J·瑞勒皮革廠,大概就只能依賴於旁證了。

第一位走上證人席的便是約翰·佐賓斯基博士。在過去的一年多里,佐賓斯基博士率領他的地質小組在W·R·格拉斯和J·J·瑞勒皮革廠的轄區內鑽了二十多口試驗井,分析了上百份土壤樣品。在皮革廠的15公頃空地上,他們從地底下挖掘出了55加侖的銹鐵桶,採集到了被TCE等化學廢液飽和浸透的泥土,這些泥土的樣品編號為Z,所以也叫Z樣品。他們還挖出了1963年的沃伯恩選舉公告,1967年從醫院開出的藥瓶,和1970年的百威啤酒罐。根據這些發現,再加上幾張50年代至60年代從空中拍攝的沃伯恩俯視圖片——圖片上清晰地顯示出15公頃空地上成堆的皮革廢料和銹鐵桶——這位科學家認為,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這塊土地已經被污染了至少25年。

按照佐賓斯基博士和簡恩事前的演習,他出庭的時間應該是三天左右,但結果卻花了差不多兩個星期,因為傑羅·費歇爾不停地用抗議打斷佐賓斯基博士的作證。傑羅曾經在他的哈佛課堂上對學生們講過:「當你在法庭上陳述一樁案子的時候,最講究的是什麼?是完整,是流暢,是一氣呵成。而破壞這種完整,這種流暢,這種一氣呵成的,是另一方的抗議,或者異議。」

現在,傑羅就扮演著這種破壞者的角色。比如,當佐賓斯基博士向陪審團展示一幅用手捧著的Z樣品的照片時,傑羅起身抗議道:「這照片放得太大。」

「當然,」司肯納法官說,「如果你想在講解的同時,讓每位陪審員都看清楚,你當然應該放大照片。這很正常嘛。」

「我是說,它大得變了形。看看這隻手,它比一把網球拍還大。」

「如果你是想說,沒有任何人有這麼大的手,那你無疑是對的。」

傑羅還對博士的土壤樣品分析結果提出異議,對州環境部的報告提出異議,對其他旁證材料提出異議,說它們與本案毫無聯繫。

佐賓斯基博士又拿出一張照片,上面是皮革廠的垃圾坑。

「我抗議,」傑羅說,「這張照片是假的,這上面的廢料是人為偽造的。」

「是嗎?」簡恩轉向傑羅。

「絕對沒錯。」

「你難道忘了嗎?這是你的照片,是你的工程師拍攝的。你認為你的工程師『人為偽造』了這堆垃圾廢料?」

被告方對佐賓斯基博士的交叉取證又花去了另外的兩個星期,往下就進行得比較順利了。

簡恩傳喚了幾位沃伯恩的居民,他們都曾在50年代末期到70年代親眼看見過皮革廠與阿波卓納河之間的15公頃上堆積如山的動物廢料和幾十隻裝過化學溶劑的廢舊鐵桶。他們還說,15公頃空地原先叫做野樹林,但是自從50年代,那裡就再也見不到一棵樹了,而且寸草不生,連蟲子螞蟻都沒有,人們於是改稱那兒為死亡谷。但是瑞勒先生不樂意,後來就乾脆叫了「15公頃」。

第四個星期的最後一天,4月19日下午,J·J·瑞勒皮革廠老闆傑克·瑞勒走上證人席。簡恩在法庭上出示了州衛生部工程師A·C·博爾得1956年7月12日的報告。簡恩後來說,他其實並沒有指望瑞勒先生承認這一切,他只是想給他一個措手不及,最好能激怒他。但是傑克·瑞勒表現得非常鎮靜,他搖搖頭說:「不,先生,我從來沒有見過什麼博爾得工程師,也沒有和州衛生部的任何人一起去過15公頃。」

在休庭前的幾分鐘,簡恩問起了J·J·瑞勒皮革廠的簿記檔案:「瑞勒先生,你的廠子里沒有任何關於在60年代至70年代你們所使用過的化學品的文件記錄,是嗎?」

「沒有,」傑克答道,「一切都裝在我的腦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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