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機目標 第15節

其實,作為一名法學院學生,納森對達偌博士這樣一位哲學家、作家兼律師早有耳聞,也聽人說起過他的一些傳奇故事。比如30年前,克拉任曾任芝加哥西北鐵路公司法律顧問,後在幾名工會領袖狀告公司及聯邦政府的案子中毅然辭職,轉而為工會領袖們辯護。比如若干年來,克拉任曾多次替全美各地請不起律師的窮人們辯護,不取分文,在民眾中留下了很好的口碑。再如克拉任辦案時極少作筆記,但卻幾乎從未在法庭上忘記過任何相關的細節。還有如克拉任的辦公室陳設簡陋,唯一的裝飾只是牆上幾幅被他稱作「偉人」的畫像,其中包括卡爾·馬克思。

所以,當這位「民眾的代言人」最終同意接受勃比·范克斯綁架撕票案,替被告人出庭,又有傳言說聘金高達100萬美金時,當即引起了本案的第三次轟動。在當時,百萬美元是創歷史記錄的最高律師費用。人們紛紛議論,說克拉任·達偌博士到底也是肉體凡胎,也有見錢眼開的時候。其實克拉任自有他的原則和打算。除卻人們加封的那些頭銜外,克拉任還是一位博愛主義者,堅信愛能夠產生更多的愛,恨也將滋生出更多的恨。克拉任的畢生奮鬥目標之一,是徹底廢除死刑。在他過去的業績中,克拉任曾成功地將102名委託人從絞刑架上解救下來。這一次,芝加哥、乃至全美民眾的情緒已經被納森和理查德的罪惡行徑激怒到了極點,人們恨不得即刻將兩名案犯就地正法。克拉任想試一試,他能不能在這樣的民情民憤中,再次救下兩條生命——兩條年輕的生命。

本案中代表被告方的另一名律師即本傑明·巴赫拉奇,他雖不及克拉任那麼名聲顯赫,但因為接過幾樁與黑手黨有關的案子,在芝加哥地區也是婦孺皆知的。

克拉任·達偌並沒能馬上見到他的兩位委託人。檢察長羅伯特·科羅扣下了二犯,並邀請三位心理及精神病專家為他們會診。科羅檢察長這次是鐵了心要判處他們的死刑,他知道納森和理查德能夠逃避死刑的唯一途徑,就是以精神不正常為理由在法庭上作「無罪」抗辯。他希望他的專家們能夠證明,納森·里奧普和理查德·洛易在作案時神志清醒,具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也具有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

到底是同行,對對手的路數招數都已諳熟於心,克拉任·達偌確實就是這麼想的,而且他也必須聘請專家,從被告方的角度對納森和理查德的精神狀況進行審視。無奈檢察長已經搶先一步,征走了芝加哥地區首屈一指的專家們,克拉任只能到別處另搬高手。

其時,美國精神病學學會正在新澤西州的大西洋城舉行第18屆年會,克拉任·達偌遂派本傑明·巴赫拉奇的弟弟華特專程前往,將包括學會主席在內的三名德高望重的專家請到了芝加哥。

日復一日,專家們就身體、心理、精神等各個方面,對納森·里奧普和理查德·洛易進行了多種形式的檢查、測試和評估,還找到他們的家庭成員和用人們,以及二犯的老師、同學等等了解情況。據說在此過程中,納森自始至終精神飽滿,興緻勃勃,因為他極少有這樣的機會跟別人談論自己,他也很喜歡在各種測試中展示自己的智慧和才能。理查德則情緒低落,覺得這一切很無聊,很枯燥乏味,甚至有幾次,他在測試的過程中就睡著了。

芝加哥的12家媒體仍一如既往地興奮著,忙碌著。大大小小的版面上充斥著關於納森和理查德獄中生活的詳細報道,他們每天穿什麼,吃什麼,做什麼,市民們饒有興趣地想知道這兩位生長於富貴之鄉的膏粱子弟是否過得慣被打入社會另冊的日子。理查德倒是很快便和同監的犯人們混熟了,但納森卻遲遲難以進入新的角色。每天出庭或與幾位專家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可以如往日般地西服革履。但一踏進監獄的鐵門,又必須換回到粗布的囚服。兩個人最不習慣的是獄中的伙食,一開始家人們還按頓從各餐館叫了外賣送進去,後來乾脆請斯騰餐廳包下他們的一日三餐,並且還在每頓飯的食譜中加進了一包香煙。儘管仍是「禁酒令」時期,但《芝加哥論壇報》記者泰瑞爾·克魯姆為了獲取對納森二人的「專訪權」,答應在採訪時為他們偷帶些酒進去。泰瑞爾每天下午到監獄,在腰間的皮帶里別上兩個4盎司的扁形錫酒壺。納森或理查德總是迫不及待地先喝乾了酒,再回答記者的提問。回到牢房後,又開始急切地等待泰瑞爾的下一次採訪。

6月中旬,芝加哥地區的義大利黑手黨老闆阿爾芬斯·卡普利因其在幾個月前下令的一樁謀殺案而被迫向警方自首。這條本應十分轟動的消息被悄無聲息地淹沒在了關於勃比·范克斯命案的大量報道中,幾乎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後來有人說,卡普利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卡普利的案子不久即因一位關鍵證人的翻供而撤訴。

公訴方和被告方對二犯的會診結果都是嚴格保密的。媒介為了滿足讀者的好奇心,紛紛聘來自己的專家學者。當地的兩家報業巨頭,《芝加哥論壇報》和《芝加哥先驅者》,則棋高一著,發函至歐洲大陸的奧地利首都維也那,邀請著名醫生兼心理學家、精神分析學派大師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前來美國,為兩名案犯作心理和性格分析。《芝加哥論壇報》報出的價格是25萬美元,或由弗洛伊德先生隨意開價。《芝加哥先驅者》報則表示,願意接受弗洛伊德的任何要價,又因為大師當時身體欠佳,該報提出將為他的赴美之行在一艘豪華巨輪上包下全部頭等艙位。但最終由於健康的原因,年近古稀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推辭了所有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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