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龍之坂商店街交響樂團的英雄 第三樂章 Chorale

J.S .巴赫

康塔塔147號『耶穌、人類渴望的喜悅』

響介開始參加龍樂團排練的一周之後,除去弦五部人數不足這點,「紐倫堡的名歌手」第一幕前奏曲開始逐漸成形了。不愧是會長指定的商店街主題曲,樂團成員們演奏這首曲子的完成度比其它曲子高,而且七緒雖看似大大咧咧,指揮起來也意外得體,堪稱龍樂團的第十八號了。問題是協奏曲……響介坐在鋼管椅上的看著指揮台,一邊用擦拭著散落在琴身上的白色松脂碎片。不,樂團沒有問題,最大的問題……無疑是擔當獨奏的響介自身。七緒最終還是把勃拉姆斯小提琴協奏曲二長調第三樂章定為了協奏曲演出曲目。據她講,不久前的首席——也就是美咲老師的前任首席曾經拉奏過這個曲子,所以樂團並非第一次接觸這首曲子,曲譜也是現成的。通常情況下,獨奏與首席是全然不同的角色,但現在弦五部人數不夠,沒有辦法。

這讓沒戲份的吹子撅嘴不滿了,但小號在名歌手裡演奏就相對多些。何況話說回來,要是顧全所有成員的話,那就沒完沒了了。

但是對於擔當獨奏的響介來說,唯獨這首曲子他是有相當明確的指標的。這個指標雖不過是他小時候聽過的由一個名字曾叫樋山由佳里的女孩所演奏的協奏曲,但也正是因此,這個指標又顯得相當高,響介怎麼練習都追不上。

這首曲子彷彿就象徵了響介的平庸,讓響介越拉感覺身陷泥淖。

糾結啊。

周圍的成員們都是一副「沒想到還會演奏勃拉協奏啊」的放鬆喜悅神情,但是七緒想必已經察覺到了響介的心思。在揮出四分之三拍節奏的時候,她嘴上雖然不說,但唯獨看向響介的眼神是嚴厲的。

這個曲子果然還是不行……

不過是一個商店街的節日,並非左右演奏者人生的比賽。但要是拉出一場差強人意的曲子的話,對身後交響團成員來說就是一種侮辱。這次可以說是因為時間不夠沒有辦法,但以後要避免那個曲子成為固定協奏曲的常備曲目。

「藤間先生?」

忽然聽見有人叫自己,響介猛地抬起了頭。美咲看向響介時仍舊是板著一張美貌的臉,估計是在擺嚴肅的表情。響介慌張地搖了搖頭說,

「啊、抱歉……在想些事情。」

「抱歉打攪了,因為這是我最後一次參加全團排練了,想告個別。」

美咲說著便禮貌地低了低頭,看樣子她正四處向每個人告別。美咲已經結婚,聽說就要陪同大提琴手的丈夫作演奏旅行而離開日本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響介才坐上空出的首席位置的。

「聽說您要和丈夫前往德國?」

「嗯,準備搭三天後的航班去法蘭克福。」

「是這樣啊。我那個樂器商叔父以前好像住過那裡,聽說是一個很棒的城市。」

「那麼,也請一定來做客。」

說著,美咲微微翹了翹嘴角。響介初次見她時,感覺她是一個銅牆鐵壁面無表情的美女,直至最近終於也能隱約看出她的表情了。響介聽著她平淡的語調,還是不怎麼敢正視她,但分別總讓人有些惆悵。

響介盯著看起了她開始收拾樂器的雙手。雖然美咲那麼熟悉樂器,但她的樂器看上去卻像是國內的量產品。常說有能力的人不拘於器具,但不幸的是,這對演奏家來說是行不通的。樂器的性能直接關係到演奏的好壞,尤其是小提琴,影響非常明顯。

「藤間先生雖然年輕,但很努力可靠,這個交響團就麻煩您了。」

「過獎了,是這裡的熱心的好人多,我才能拉好琴的啊。」

一聽美咲如此言重,響介慌忙搖了搖頭。美咲雖然也拉小提琴,但聽說她是從學費比音樂大學低的藝術大學畢業的,可能是家裡承擔不了音樂教育那麼多的費用。響介如此想著,又感覺無謂地搖了搖頭。

「是啊……離開這個小鎮,我也有些不舍。」

這時,響介察覺到美咲看似紋絲未變的表情里蒙上了陰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正想問她些什麼的時候——

「響介,我說下周啊……」

依舊是一身學校制服的吹子用她年少無垢嗓音插嘴進來了。都放暑假了,也沒見她穿過別的衣服,而且裙裾上的裂縫一天天在變大,按她這個年齡來說也太顯得疏於打扮了吧——響介如此想著便回頭看向了吹子。

還有,她什麼時候就開始對自己直呼名字起來了?

「……什麼?」

「是我朋友,她們說要來我們龍樂團參觀。」

「好啊,是吹奏樂社團的朋友嗎?」

「嗯,吹長笛的。我問她為什麼要來,可她不說。而且,我和她也沒好到讓她追著我放棄社團的地步呢。」

嚯?響介應了一聲,轉眼看向了長笛席位。這時彩花正憋紅了臉苦於拔不出管子,好像是把管子固定得太緊了。響介瞧著彩花,忽然抬頭問,

「難道是叫真希醬的孩子?」

「呃?你怎麼知道的?」

響介隱約看出了事情的關係,對著吃驚地睜大眼睛的吹子嘆了口氣。彩花在旁人幫助下終於拔出了管子,正小心地放進黑色的盒子里。

「嚯嚯~搬來不過幾星期就垂涎起本地高中女生了啊,響介還真是了不得,吹醬你也要小心了哦。」

聽得如此無禮的插話,響介的表情不由得僵了。說這話的自然是坐在輪椅上嚼著根津分的柿種的七緒。等響介感覺旁邊投來視線越發冰涼的時候,扭頭一看,吹子的眼神已經徹底冰凍了。

「吹子醬、怎麼用那種看生濕垃圾的眼神看我呢!」

「……我還是讓她別來吧。」

沒等響介說完,吹子丟下這句就轉過身去了。響介伸手試圖解釋,七緒勸阻他似的拍了一下響介的後背,

「真是罪過啊花心男。嘛、那種事情怎麼都無所謂啦,話說你明天有空?」

「怎麼能說無所謂啊!你剛才一句話就把一個優秀的成員……不、也許是兩個人放走了啊!」

「吹子醬也知道我一開口不是謊話就是玩笑的啦,放心好了。還是說明天吧,明天。」

這個女的怎麼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無法自得的事情啊。響介也沒力氣一個個地吐槽她,便無奈地問,

「明天?明天有什麼事?又是攙和什麼怪事的話就饒了我吧。」

「明天可是星期一哦?是休館日,放假啊。被女子問到是不是有空的話,除了約會還能有啥?你就不能稍微動動心?木頭人。」

瞧她一邊麻利地嚼著柿種一邊說這種話的樣子,恐怕連黑猩猩都不會動心。響介長嘆一聲便鄭重地擺了擺手,

「容我推辭你的好意……」

說著,響介就伸手準備收拾自己的愛器了,七緒卻一把逮住了他的手。七緒那被輪椅手柄和指揮鍛煉過的腕力絕非女流,要是讓響介和她相撲,瘦弱的響介都沒自信能贏她。

「誰說你有選擇權了,這次是強制活動。你要提前十分鐘前到約定的地方,然後對遲到五分鐘的我的「久等了」回答說「也剛到」,這才是你做人的本分吧!」

簡直是無理取鬧。七緒這幅旁若無人的態度,自打初次相見就一點沒變。響介拚命試圖抵抗地叫道,

「難得的休息天就讓我練習拉琴吧,我好不容易才收拾好房間的!」

「你這個笨蛋,我說的當然就是練習啊。這個會議室沒有鋼琴,我借了明天的龍之坂北小學的音樂教室,我要在那裡矯正你的勃拉協奏。」

響介一聽便停下了掙扎。獨奏和指揮碰頭的話就是關於協奏曲的事情,如果是小提琴獨奏,指揮用鋼琴就比較容易表達自己的音樂意向了。電子鍵盤也不是不可以,但都比不上能夠覆蓋所有樂器音域的鋼琴。

響介理解過來後,疲憊地松下了肩膀,

「……那樣的話,早點說不就好了。」

「不過明天上午我們要稍微去「戶外玩玩」,至於矯正你弔兒郎當的勃拉協奏,之後再說。」

七緒說完像是滿意了,放開響介的手後將輪椅轉了個方向。響介感覺她臨走時說的話裡帶著些威脅的味道,剛才還在他腦子打轉的憤怒又涌了上來。

「啊、美咲老師……」

他忽然想起了被吹子打斷了的對話,慌忙抬頭,但身旁的美咲當然已經走開了。響介不禁嘆氣,他也忘掉當時要問她什麼了。

只是美咲最後露出的陰影表情微妙地留在了響介心裡。

「快啊響介,撒餌料!」

今天龍之坂的最高氣溫據說也超過了三十五度。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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