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夢見咖啡歐蕾的女孩 五 (She Wanted To BE) WAN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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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背和後背的角度保持在四十五度,脖子彎成四十五度,下巴呈四十五度抬起,雙眼和嘴巴也張開到百分之四十五。這就是我現在的模樣。

雖然我對藻川老爺爺在工作時間大剌剌地打瞌睡的行徑不敢恭維,但是如果只就生理需求來討論的話,待在這麼舒服的環境下,不管誰都會想睡吧?我坐在桌面有些雜亂的塔列蘭的吧台前,連切間姊妹也沒有搭理我,意識從剛才就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

總覺得美空停留在京都的時候,夏季就一直沒有結束的跡象。話雖如此,天氣也確實一天天轉涼,這種有著耀眼陽光的午後最適合小睡片刻了。所以老爺爺毫無反抗地率先成為睡魔的糧食,緊接著查爾斯也在有日光照射的窗邊慘遭擊沉,但是睡魔並未因此減緩攻勢,連我那名為理智的堡壘也即將被攻陷。他終於要入侵我的內心了嗎?但是如果這裡被攻破了,主城可就危險啦。大家都跑去哪了,快出來應戰……

「青山先生。」

「——我找到了!」

突然有人呼喚我,我嚇得驚跳了起來。結果我第一次造訪塔列蘭時想喊卻沒喊出來的話,隔了一年後終於實現了。

只見美星咖啡師站在吧台對面,正像美國家庭劇里的少女一樣,露出相當詫異的表情,一直凝視著我。

「呃,對不起,我不小心吵醒你了。因為你的臉看起來很像靈魂出竅後留下的空殼。」

你真的看過有人靈魂出竅嗎?「我剛才不小心發起呆來了。嗯?這首曲子是……」

因為不是平常聽習慣的爵士樂,所以我馬上發現店裡的音樂在我變成一具空殼時換成了搖滾樂。

「這是Blur的曲子嘛,怎麼會突然放起這個?」

我指著喇叭問道,美空立刻耳朵很尖地回答我。

「哦,青山你聽過啊?難道你對西洋樂很熟?」

「呃,也不能說很熟啦……以前曾經被人硬拉去組樂團,受到當時成員的影響,稍微懂一點而已。」

我因為兩個理由而露出苦笑。「英式搖滾」(Britpop)讓九〇年代的英國取回搖滾樂祖國這個名號,而Blur則是帶動這股風潮的主要推手,是英國家喻戶曉的搖滾樂團。他們在二〇〇三年發行專輯後就長期處於活動休止狀態,不過隨著近幾年再次復出,應該又蔚為話題才是。先不論他們在日本也還算有知名度,因為是只要喜歡英國搖滾的人都會知道的主流樂團,就算知道是Blur的歌,也不能算是懂西洋樂,事實上我也的確不熟。這是我苦笑的第一個理由。

「青山先生,原來你之前組過樂團啊?真讓人意外。」

美星小姐驚訝地眨了眨眼。

「所以我說了,與其說是組過,更應該說是被人硬拉去組……我小時候學過一陣子鋼琴,不小心被朋友知道了,就叫我去幫忙彈琴,我實在說不過他,結果我們只寫了兩、三首原創曲,學人家錄了幾次音就自然而然地解散了。」

這種被迫配合的感覺是我苦笑的第二個理由。因為我光想到要在別人面前演奏就渾身發抖,朋友的熱情只撐了不到兩個月就耗盡,真是讓我打從心底鬆了一口氣。

「所以這個選曲是根據美空的興趣嗎?」

想起苦澀回憶的副作用吹跑了我的睡意,我飲盡因為冰塊溶化而變淡的冰咖啡,開口問道。美星咖啡師一邊收走空了的玻璃杯,一邊回答:

「是的。美空不知道從哪找來了一張CD,裡面收錄了各種和咖啡或咖啡店有關的曲子。」

「也就是主題合輯,對吧?」

如果在餐飲店播放音樂,必須支付版權費用1。不過塔列蘭從以前就是使用有線廣播的服務來播放爵士樂,只要支付相關的契約費用,播放C D應該不需要另外支付版權費。

1根據日本法規規定,若要在公共場合播放音樂,必須支付音樂的版權費給日本音樂著作權恊會(簡稱JASRAC),通常餐飲店會與有線廣播公司簽約,就能在店內搖放他們提供的各種音樂頻道。若想播放店家自己擁有的CD,也能請有線廣播公司代為支付版權費給JASRAC。

我又仔細聽了聽曲子。「原來如此,所以才會選這首啊。」

她歪了歪頭。「好像是叫這個名字,這是很有名的曲子嗎?」

「如果要舉出Blur的代表曲的話,其實還有知名度更高的曲子,不過這首歌的音樂錄影帶很有名喔。受歡迎的程度高到不僅獲得英國國內的獎項,也在世界各地不斷播放。」

「是怎樣的音樂錄影帶呢?」

「影片主角是一個側面印著尋人廣告的牛奶盒喔。」

「牛奶盒?」咖啡師朝冰箱瞥了一眼。

「廣告上放了一張青年的臉,演員是Blur的吉他手,也是的主唱。因為他一直不回家,父母和妹妹整天愁眉苦臉,牛奶盒便踏上了尋找他的旅途。牛奶盒心情很好地碎步在街道上行走,請機車騎士讓自己搭便車,努力找人的樣子很可愛。不過,其中也有它在路上一見鍾情的草莓牛奶被路人踩扁的段落,並不是整部影片都充滿可愛的劇情。總而言之,是一部做得非常好的影片。」

「哦……對了,說到尋人。」

美星咖啡師突然用手撐起下巴說道。

「美空,你不是說過要找人還是什麼的嗎?結果怎麼樣了?」

正在店門口旁的櫃檯目送客人離去的美空嚇了一跳,背對著我們停止動作。

這是所謂的打草驚蛇嗎?「找、找人?」

「之前去重輕石的時候,你不是說了『我等的人』還是什麼的嗎?」

聽到美星小姐的回答,我頓時感到一陣無力。

「什麼嘛,原來是這件事啊。與其說那是想找人,應該說是跟命運的紅線相同類型的意思才對吧?」

「紅線……原來青山先生是這麼浪漫的人啊。」

啊,剛才那句話總覺得有點在嘲笑我喔。很像不相信聖誕老人的小孩對相信的小孩說的話。

這時美空從右邊轉過身來,滿不在乎地說道:

「我之前的確是在找人喔。」

我頓時驚愕不已。「咦?真、真的假的?」

「真的喔。大概三個月前的時候,我在找社團的學妹。」

哦?看樣子她是在談論跟重輕石那件事完全無關的話題。不過好奇心旺盛的美星小姐對她的話起了興趣。

「哎呀,那你找到人了嗎?」

「嗯,算是找到了。雖然我對結果有點耿耿於懷。」

「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說給我們聽嗎?」

我決定認真聽聽美空小姐說的事情。幸好有一組客人在這時離開,店內稍微空了下來,美星咖啡師也頻頻點頭催促她。

「我就說給你們聽聽吧。這是發生在六月初的事……」

美空走到我身旁,背靠著吧台開始娓娓而談。的旋律也正好在此時結束,我在樂曲之間的空檔聽見喀啦喀啦的聲音,便抬眼一看,只見美星咖啡師已經拿起手搖式磨豆機,認真地磨著咖啡豆。

2

事情發生在某個夜晚,我在家裡休息的時候,接到了社團學弟打來的電話。

「喂,是美空學姊嗎?」

「幹麼,村治?已經十點了耶,這麼晚打來有事嗎?」

這個叫村治的男人真是差勁透了,高攀上一個可愛的女友,和對方交往了一年多後,卻突然說什麼「我累了」,就把人甩了,是個沒出息的傢伙。所以我才凶他一下,他就怕得跟什麼一樣。

「拜託你口氣不要那麼嚇人嘛。」

「誰叫你要甩了她,活該。」

「這件事其實說來話長……重點不是這個,我聯絡不上你說的那位滿田凜啦,她好像關手機了。」

滿田凜是我在社團里很欣賞的女生的名字。她是小我三屆的學妹,和同年的村治在社團認識,後來就開始交往了。雖然是學妹,其實我們社團是好幾間大學一起進行活動,他們兩個和我念不同大學,是東京市內的藝術大學的學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如此,凜和其他女生不太一樣,有種特立獨行的感覺。我很欣賞她這種氣質,所以才主動找她說話,後來就變成朋友了。

你說什麼啊,青山?曼特寧是什麼意思啊?2你不要把我可愛的學妹講得好像印尼的咖啡豆好不好。

總而言之,村治跟我說他打電話給凜,結果卻打不通。

「你不是上個月才剛跟人家分手嗎?這麼快就想複合啦?」

「不是這樣的,凜她最近完全沒有在學校露臉,結果大學同學就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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