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田妖鱉非常恨我們,在家裡發誓賭咒要把我們一個個搞死,他認為是我們把他口袋裡的幾百萬元搶走了。當他從鄧主任嘴裡得知我們接了將近兩千萬的B銀行室內裝修業務時,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搞死他們。鄧主任因洗了桑拿,就覺得欠了我們的情,便不願意田妖鱉走出這一步,他說:田妖,你不要衝動。田妖鱉吼著說:我要衝動,我這個人就是喜歡衝動。我要搞死他們!鄧主任不是那種扇陰風點鬼火的人,他想了想,說這事搞不得的,田妖鱉。田妖鱉說:我要搞。我被這幾個小雜種玩了,你曉得嗎我要出這口惡氣。田妖鱉又恨恨地說:你可以告訴他們,要他們幾個鱉小心點。說完,他掛了電話。田妖鱉絞盡腦汁地搜索他在社會上認識的朋友,搜索來搜索去,居然沒一個可以為他玩命的。這隻能怪自己平時太瞧這類長沙的教腦殼不來了。思考良久,最後還是想到了一個,這個男人的小名叫倫敦鱉。倫敦鱉曾經同他住一條街上,從小就不學好,一直在社會上玩,靠吹牛皮和講勇鬥狠混一張嘴皮子。倫敦鱉前後進過三次監獄,自然認識幾個玩命之徒。

這一天,田妖開著車來到他曾住過的那條街上,打探到倫敦鱉仍住著那兩間破屋子,就興緻勃勃地敲門了。十一點鐘了,倫敦鱉還在夢鄉里磨牙——他屬於那種混得不好因而睡覺都咬牙切齒的男人,這樣的男人是沒一點時間觀念的。時間在倫敦鱉這類人眼裡已成了一堆垃圾,懶得去理睬了。他睡覺不關門的,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他喝酒澆愁澆掉了。他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一個他已忘記了的人。他想不起這個人是誰道:你是誰?田妖鱉一臉諂媚的樣子笑笑:田妖呀,你不記得了?倫敦鱉淡淡一笑,說是你?他坐起身,你這鱉怎麼來了?田妖說:找你有點事。只有小學文化的倫敦鱉吊了句文道: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田妖想這樣的破爛屋子也是三寶殿的話,那三寶殿就太沒什麼好玩的了。田妖確實看倫敦鱉不起,但他卻需要這樣無牽無掛的男人替他出這口鳥氣。出去喝酒吧?他說。倫敦鱉一笑,掀開蓋在身上的髒兮兮的破被,打個很大的哈欠。走吧,他說,我們總有十幾年沒聯繫了吧?田妖說:大概七八年吧。田妖鱉是一九八七年從這條小巷裡搬出去的,現在他走在這條小巷裡覺得自己老了許多。小時候我們經常坐在這條巷子里聊天,他跟倫敦鱉回憶過去說,現在我們都是老鱉了。倫敦鱉笑笑,知道他有事找他就不跟他套近乎。兩人走到一處飲食店前,倫敦鱉說:就在這裡吃吧。這裡便宜。田妖鱉一心要顯示自己有汽車。他按了下搖控器,停在他們面前的黑亮亮的皇冠汽車便亮了下燈,跟著一叫。田妖鱉驕傲的樣子對倫敦鱉說:走吧,這裡呷什麼?找一個好點的餐館吧。

倫敦鱉坐上田妖的車後,聞到了一股只有女人身上才有的香氣,讚美說:真香。田妖說:我在車上灑了些法國高級香水。他駕駛著汽車朝街上奔去。倫敦鱉除了坐過嗚嗚叫的警車,還是第一次坐轎車,很高興,敞開嘴巴笑著。你這鱉現在是百萬富翁了吧?他望著田妖。田妖說:百萬算什麼?現在在長沙百萬富翁多得走錯了路都能碰見。田妖開著車在街上兜了圈,這才在一家裝修得很不錯的餐館前停下了。兩人走了進去。田妖要了好幾個菜,要了一瓶湘泉酒,這才開口說:找你是想向你借幾個會打架的朋友。倫敦鱉說:借會打架的朋友做什麼事?田妖說:我要搞幾個人,他們搶了我的業務。倫敦鱉說:你是想把業務搶回來?田妖說:是的,我要他們做不成。你有這樣的黑社會朋友嗎?倫敦鱉覺得田妖看香港影片看多了,一笑說:什麼鬼黑社會?一盤散沙。要說黑社會我就是黑社會。田妖鱉很高興地瞪大了眼睛,說那你能叫上幾個敢玩命的朋友幫我把業務要回來不?倫敦鱉側過頭掏掏耳屎,說那不是一句話!我老闆朋友沒幾個,五不爛朋友倒是有一打。田妖鱉高興了,笑得眉閉眼閉的。我就是要五不爛的朋友,我要你跟我搞幾個人。他伸出四個指頭,四個。我要你搞得他們怕我,願意將業務拱手相讓。倫敦鱉說:什麼業務?田妖說:一筆兩千萬的裝修業務。倫敦鱉猶豫了,兩千萬?田妖說:是的。倫敦鱉說:兩千萬你能賺多少?田妖覺得倫敦鱉不應該知道這些事,田妖說:你只說你叫幾個朋友搞這事要好多錢?倫敦鱉咧嘴一笑,那要看搞到什麼程度,是搞死還是搞傷,是搞斷一條腿還是兩條腿,這都有價的。田妖覺得倫敦鱉談得很專業,馬上感到自己找對了人,說不搞死,一人打斷一隻手,最好是把手筋挑斷,讓他們以後畫不了圖紙。倫敦鱉問:他們是畫圖的?田妖說:兩個天津美院畢業的,一個是四川美院畢業,還一個是輕工業專科學校畢業的。倫敦鱉一笑,說那都是人才啊。田妖鱉仇恨道:什麼卵人才,就是幾個小雜種。倫敦鱉說:打斷一隻普通人的手是一千塊錢。人才的手是至少要三千塊錢。四個人的手都要打斷?田妖鱉堅決地回答:都要打斷,至少要他們半年內畫不了圖。倫敦鱉說:那要一萬五千元。田妖問:要那麼多錢?倫敦鱉提醒田妖說:他們都是大學生啊,都是這個社會的人才,又不是一般人。田妖太恨我們了,一想從此我們的手畫不了圖了,就興奮得要死,說一萬五就一萬五。倫敦鱉說:按黑社會規矩先付三分之一,另外的三分之二辦完了事再付。田妖當即拿出五千塊錢,數了兩遍,遞給倫敦鱉,說這是五千。倫敦鱉把五千塊錢放進褲口袋裡,要田妖放心說:放心吧,等我們摸清情況後,會有好戲看的。

倫敦鱉確實有一些五不爛朋友,所謂五不爛就是漚不爛燉不爛蒸不爛煮不爛剁不爛的。這些五不爛都生活在最低層,猶如老鼠和黃鼠狼生活在陰溝里,相互角逐著。他們的天地很窄小,能力也有限,但他們卻有黃鼠狼的野心——覬覦著別人的錢財,又有老鼠的適應能力,還像土狗子樣頑強地活著。活得像老鼠樣臟,像癩蛤螞樣背氣,像叫化子樣拮据,自然就活得憤怒,感到這個世界虧待了他們,沒有給他們好衣服穿,沒有給他們好房子住,還沒有給他們好女人日等等。這種人因有滿肚子怨氣,最容易被人利用了,隨便給一點好處他們就很感激,就做出願意把心掏出來的蠢相。這種人就像荒原上的鬣狗,單個是無法抗擊獅子和獵豹的,可是成群了就是獅子的食物也敢爭搶。

倫敦鱉就是這樣的人,也就有幾個這樣的朋友。他口袋裡有了五千塊錢,說話的喉嚨立馬變粗了,他大著嗓門叫人:馬鱉、鑽頭鱉、狗子,出來羅。來呷宵夜羅。馬鱉鑽頭鱉狗子都是他的五不爛朋友,他們都跟他一樣生活在那條潮濕骯髒的陋巷裡,並且將永遠生活下去。他們從馬鱉屋裡走出來,哎呀,倫敦鱉今天請客羅,哪裡偷的錢著?狗子嘻嘻笑著說。倫敦鱉不置可否,領著三個人走到巷子口上他們常聚在那裡吃宵夜的餐館前,他們在一張油膩膩的桌前坐下了。餐館很臟,只有一些小市民和他們這類人才不嫌粗糙。他們要了吃的,要了一瓶邵陽大麴。酒瓶子蓋一撬開,馬鱉就一臉感動道:啊,真香。鑽頭鱉也深深地吸口氣,說我好久沒呷過邵陽大了。倫敦鱉說:今天可以讓你們一醉方休。狗子說:倫敦鱉夠朋友,講義氣。倫敦鱉哈哈一笑,伺機標榜自己道:我這人你們都曉得,為朋友可以兩肋插刀。馬鱉忙肯定道:那是那是,你這鱉是講義氣,這也是我們朋友做得長的原因。

酒倒滿了,花生米也上來了,倫敦鱉就端起杯子,說來,碰一下,我們幾個鱉。他們就端起酒杯碰了,然後各自抿了口酒。開始用筷子夾油炸花生米吃。菜上來了,他們又伸出筷子夾菜吃。倫敦鱉說:我有一個朋友叫我幫忙,去搞幾個人,你們說去不去?馬鱉說:去。鑽頭鱉說:你一句話就是了。狗子也附和道:你倫敦鱉的事就是我們的事。倫敦鱉又端起酒杯跟他們碰杯,說我倫敦鱉可以夠朋友地告訴你們,事後,我們四個人一個人一千塊錢。馬鱉看著倫敦鱉:那要得,我正好沒錢用了。倫敦鱉說:但我們四個人少了,他們也是四個人,我們要分別搞才行。鑽頭鱉說:要不要還喊幾個人?我坐牢時認識幾個專門打架的鬼,要的話,我保證喊來。狗子也說:我可以叫十個人來。倫敦鱉搖手,說人多了難得招呼。暫時就我們幾個人可以了。一個目的,一人打斷一隻手。狗子嘻嘻一笑,說到工地上弄幾根鐵棍,莫說打斷一隻手,外加一條腿都沒問題。馬鱉說:要麼子卵鐵棍?拿把斧頭砍斷算了。倫敦鱉說:我只要打斷,砍斷是至殘,打斷就行。畢竟我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

黃中林的命掃,應該給他取個名字叫黃掃把。他太興奮了,一興奮就睡不著。一睡不著就直往工地上跑。那天上午八點鐘,他開著車來了。他的車在B銀行的停車坪上停下,剛剛走出他的豐田佳美,忽然就有四個男人攏來了。黃中林沒留意他們,這是他顆長勺般的腦殼裡裝的都是B銀行的裝修。他白凈的臉上遍布著喜悅,以致兩片鮮紅的嘴唇上掛著笑。他以為這幾個人只是從他身邊走過去。但他們走到他身邊,站住了。你是黃中林不?黃中林沒幹過地下工作,也沒做過特工,這個時候他應該回答說不是,但他沒反應過來,回答說我是。結果那個問他的人就給了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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