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劉友斌有一百個苦惱,苦惱得真他媽的無計可施。這個在湘南長大的男人,這天下午,一個人在街上徘徊,可不是為了藝術而徘徊。他在五一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的真正原因是他的北京女友要來了,而他在長沙的這個女友卻自我感覺良好地睡在他房裡,與他同床共枕地探討人生。長沙的女友姓李,是他一九八四年在桂東縣一中開辦的文化補習班裡相識的,現在她是美術學院的大四生,學油畫。五年前,他和她在桂東縣一中一併補習文化,住在簡陋的學生宿舍里,彼此心心相印個不休。現在他成了她的老師。成了老師倒沒什麼,關鍵是他在天安門廣場上相識的於北京師範大學音樂學院畢業的劉麗麗要來了。劉麗麗可不是一般女人,而是個於興奮中把貞潔交給了他的女人,一個非常單純的歌唱得極好但卻崇拜繪畫藝術的女人。她要來了。她先一天打了個電話,打到劉友斌所在的油畫系,告訴他,她打了來長沙的火車票,要他去火車站接她。她是北京市人,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而且是來長沙找他。不是為了愛情,她會放棄在北京的生活而來見他?劉麗麗從北師大音樂學院畢業後,分到北京一所中學教音樂課,但她在教室里教學生唱歌時,腦海里總是浮現出劉友斌那張乖巧的小鼻子小眼睛的圓圓的臉龐。揮之不去,剛剛趕開,又如霧一樣飄來了,居然在她腦海里淫笑,笑她的奶子長得好看。這讓她非常難受,因為他是第一個觸摸她身體的男人,且毫不容情地開墾了她的處女之地。現在她來找這個開拓者了。她在電話里用英文說了句我愛你。這把已將她忘得差不多的劉友斌急暈了。他獃獃地望著窗外的梧桐樹,還望著遠處灰藍色的天空,他覺得世界末日來了,因為就在他汗流浹背地跑來接電話前,小李姑娘在他的臉上也吻了下,也對他用親昵的語氣說了句同樣的話,那就是著名的:I love you。

劉友斌的困惑在於他不知對誰說「I love you」,如果沒有劉麗麗的插入,他當然是對李茜說了,因為這句話說出來並不艱苦,打一個哈欠就說了,無需付費。自從他和李茜於一九八四年春認識後,兩人的關係就從來也沒斷過。一九八四年劉友斌考上廣州美院時,有一個人為此最激動,那便是李茜。李茜含著激動的淚水把他送上了開往廣州的火車,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給他寫信,希望他不要見異思遷,不要因讀了廣州美院就忘記她。她在第二封信里大膽思春道: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男人可以佔有她,那必定是劉友斌。劉友斌不是那種絕情人,讀了信後大為感動,連夜給李茜回信,說他寒假回來時一定會擁抱她的愛情。他在這方面稱得上是個極講信譽的男人。那年寒假,劉友斌回到桂東縣城時,她站在汽車站前的門口等他,等得鼻涕都流了出來,聲音因感冒也沒那麼甜了。她對他嬌羞地說:我在汽車站前等你等了兩個小時。劉友斌家也懶得回家了,趕緊跑進一家髒兮兮的小旅社開房,坐在那張不知有多少男女睡過的有些邋遢的席夢思床上,向她山盟海誓的表決心道:我發誓,我會好好待你。李茜激動了,將清鼻涕抹掉,說那我把自己給你,只要你以後不把我拋棄就行。劉友斌舉起了他那隻畫油畫的手,滿臉誠懇道:我劉友斌如果是那種男人就不得好死。李茜姑娘立即就大方地脫了衣服,冷得嗦嗦發拌地瞪著他。劉友斌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舉起手撫摸了下李茜的乳房,那乳房便一副狡猾相地動了動。劉友斌想起了得來全不費功夫那句古話,就把她抱到冰冷的床上,於情急中完成了那事。李茜說:好了,你把我的身體拿去了,你應該打個收條呀。劉友斌覺得是應該打個收條,忙一本正經地拿出紙筆寫道:今收到李茜的身體,經核實是原裝貨。謝了。李茜把收條放進口袋裡,說以後你敢背棄我,我就要找你拚命。那時李茜十九歲,是個把世界看得很美好的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女人。

現在這個女人就睡在他床上,是八六級的女大學生,把他的房間基本上當成了自己的寢室。如果沒有劉麗麗來,這倒沒什麼。可是北京姑娘不請自來了,還要他去火車站接,這就讓他很棘手了。讀大三的那年暑假,他去了他朝思暮想的北京。他激動地把油畫箱架在天安門廣場上,餓著肚子畫曾在他少年時的夢裡出現過多次的天安門。少年的時候,生在桂東一個不起眼的幹部家庭里的他,面對語文課本上紅彤彤的天安門,曾產生過許多幻想,甚至幻想自己的畫像也掛到天安門的城樓上去。一個北京姑娘站在他身後默默地瞧著他畫天安門。他注意到了,畫得更起勁,從上午九點畫到下午五點,一回頭,北京姑娘竟還站在他一旁傻看。北京姑娘表揚他說:你畫得真好。劉友斌得意了,謙虛道:這不算我畫得好的。北京姑娘說:你是中央美院的學生?劉友斌道:不,我是廣州美院的。你喜歡畫畫?北京姑娘一笑,說我喜歡。劉友斌上上下下打量北京姑娘一眼,感覺她應該是名大學生,便問:你也是學美術的?北京姑娘淺淺一笑,說不是,我是學音樂的。劉友斌覺得北京姑娘挺可愛,就騙她說:我也很喜歡音樂。別人都說我的歌唱得好。北京姑娘高興了,說我就是學聲樂的。劉友斌覺得這個北京姑娘太純潔了,心裡就想勾引她,進一步哄她說:那我感覺我們有共同語言啊。北京姑娘覺得自己可能找到了知音,問他:喂,問你一個問題,你喜歡唱什麼歌?劉友斌見她臉上有那麼多高興,便討好她說:我喜歡唱的歌很多,外國歌中國歌我都愛唱。北京姑娘說:那你唱一首歌,我聽聽。劉友斌想他這鴨公嗓門可不能在魯班面前耍斧子,說我這幾天嗓子不好,改日一定唱給你聽。兩人坐在天安門廣場上說了很多話,人生啊藝術啊音樂啊,立體派畫家畢加索啊、徐悲鴻啊、張大千啊等等,連聶耳、冼星海和瞎子阿柄啊都談到了。分手前,兩人覺得話很投機地彼此留下了地址。劉麗麗再沒借口坐下去了,起身,很愉快地伸出手,說我很高興認識你。劉友斌忙握著劉麗麗那雙纖嫩的手不松說:我更高興認識你。給我寫信,一定要給我寫信。記住,我等你的信。

暑假結束,劉友斌回到廣州美院,果然就收到了劉麗麗寄給他的一封信。他很快樂,忙趴在桌上給劉麗麗回信,大談他的思念之情。他寫得很露骨,說他忘不了她的眼神,忘不了她的笑,忘不了她那身素雅的連衣裙等等。他以為劉麗麗不會回信,然而她很快回信了,說她也常常想起萍水相逢的那一天。他回信說他很想唱一首歌給她聽,是他們桂東的山歌,全部都是吼音,卻充滿了愛情,還充滿了哥哥對妹妹的思念。過了一段時間,她回信了,說她想聽他唱他家鄉的山歌。信一來一去,思戀之情漸漸越來越濃,就有了她約他上北京再畫一幅天安門送給她珍藏的邀請。大四那年,學校沒學習任務了,主要是自己搞畢業創作。劉友斌就背著油畫箱去了北京,把劉麗麗邀到天安門廣場上,又畫了幅天安門,畫得很粗糙,甚至都看不出那是天安門。有一個頭像傲慢地嵌在天安門城樓上,了了幾筆,看上去沒用什麼心樣,但細細體量,卻是他劉友斌的側面頭像。劉麗麗激動了,說啊,你把自己都畫到天安門的城樓上了,我好崇拜你的,你是不是想當毛主席?劉友斌笑了,客觀地評價自己的這幅油畫說:如果沒有你在身邊,我會畫得更好。劉麗麗就笑,說我影響了你嗎?劉友斌回答:你太漂亮了,讓我畫畫時心不在焉。劉麗麗說:那是我的錯。劉友斌一臉傷感道:不,是我不該來北京。劉麗麗大笑,邀他說:上我家吃晚飯吧。劉友斌去了她家,她母親煮餃子給他們吃。吃過飯,坐到十點鐘,劉友斌再沒理由坐下去了,就背著油畫箱走了。過了兩天,他要走了,劉麗麗送他到火車站。兩人都很傷感地相望著,劉友斌的眼淚水都湧出來,說你去過廣州嗎?劉麗麗說:沒去過。劉友斌邀她說:來廣州玩好嗎?到我學校來看我吧。廣東有很多名勝古迹,我保證你不虛此行。劉麗麗點頭道:我一定來。

劉友斌以為劉麗麗會把他忘記,然而這個劉麗麗不願意忘記將她的肉體耐心啃讀了幾遍的他。他想他就只能硬著頭皮迎接。他一頭霧水地走進群眾文化藝術館,要李國慶給他拿主意。李國慶見劉友斌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就很是高興。劉友斌哭喪著臉說了來由,最後很鬱悶地尖聲說:我總不能讓北京鱉露宿街頭吧?她來了,就意味著要帶她到我們學院參觀參觀,而於參觀中假如北京鱉提出要到我房間看看,兩個姑娘就可能遭遇,一旦遭遇就可能兩敗俱傷。劉友斌將事情的原委說給李國慶聽後,李國慶羨慕他道:斌鱉,你不錯啊,老子在北京讀了四年大學,沒勾引到一個北京妹子。你這鱉在廣州讀書,居然把北京妹子勾到長沙來了,真讓我佩服。劉友斌見李國慶一點也不在乎,火了,說問題是我該怎麼辦?李國慶伸了個懶腰,問:你不是想借用我的房子吧?劉友斌嘻嘻一笑,說我正是這個意思。李國慶也沒有別的辦法,便罵他道:你這雜種,莫把那些髒東西流在我被單上了啊。劉友斌打了他一拳,我會洗乾淨的。李國慶說:你洗卵,我還不曉得你!劉友斌覺得問題總算解決了,就長長地吐口氣,說我保證會注意的。李國慶想像道:你注意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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