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邊境的大騙子 Burn the Liar

【母親大人,我該出發了。】

語畢,女兒恭敬地鞠躬敬了個禮。母親臉上輕輕泛起微笑,又隨即染上一絲愁容。

【……我還是覺得很不安呢。阿緹爾,你真的沒問題嗎?】

聽見母親這麼說,阿緹爾不服氣地噘起了嘴。

【請放心,這項任務……我有必須完成這份使命的責任。】

【你說的對,這件事確實只有你辦得到。】

可是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她搖了搖頭,俯視微微偏頭的女兒。

【這是你第一次到城裡,我擔心你會不會受壞男人所騙。】

【母親大人~~】

阿緹爾無力地垂下雙肩,銀色雙眸半眯。

【請您相信我,我不至於如此愚蠢。】

【……這般缺乏自覺,實在讓我難以放心啊。】

她輕吟一聲,望向聳肩的女兒。

——女兒的確聰明過人,但從沒見過世面,個性又老實,唯恐會被開拓邊境鎮上的惡棍當成絕佳的獵物,畢竟她是那麼可愛的一個女孩子。

思考到最後,主觀的認定左右了她的思緒,令她忐忑不安。阿緹爾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母親大人和平常很不一樣呢,女兒已經多年沒見過您表現出不安了。】

【哎呀,你這是在嫌我麻煩嗎?母親擔心女兒的安危,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我沒有嫌您麻煩。感謝您,母親大人。】

母親鬧脾氣似地撇過頭,女兒笑著說道。

這幅景象聽來像是一對關係親密的母女在對話。

然而看在旁人眼裡,應該會以為自己眼花了吧?

因為這對母女對話的地方是吹著狂風暴雪的雪原。

【不過母親大人,這是……必須由我完成的使命。】

阿緹爾毅然決然宣稱。她的脖子上系著一條茜色領巾,一身只能勉強稱之為衣服、和抹布差不多的白衣,腰間沒有綁上皮帶或金屬扣環,只是簡單地系了條帶子,看上去完全沒有保暖功能……在這冰天雪地中,她不曾變過臉色。兩人極其自然地站在暴風雪中,彷佛是待在暖爐前聊天一般。

而且,這幅景象的奇異之處不僅如此。

【……說得也是,既然你這麼說,必定是這樣沒錯。】

她們使用的話言——不對,那應該稱不上是「語言」。

她們的語聲響遍附近一帶,劃破白茫風雪,聽起來一點也不像人話,倒像是野獸震動喉頭所發出的長而高亢的咆哮。

奇異的光景,奇特的語言,若是要問眼前這幅景象最怪異之處為何——答案恐怕是俯視女兒,臉上浮現苦笑的她自己。

【你誓必要完成使命,危險同時也能引導你朝目標前進。】

【我以來自雪峰諾格,守護星辰的茜鱗身分發誓,必定不負使命。】

阿緹爾的語氣恢複嚴謹,神情嚴肅,看上去不再是個與母親談笑的女兒,而是心意堅決的獵人。

【我要出發了。】

【你務必要完成使命,阿緹爾·愛黎亞·諾爾甘迪亞,我可愛的女兒。】

咆哮般交談過後,阿緹爾緊按住茜色領巾以免被狂風吹走,不到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暴風雪另一頭。

她目送女兒離去,直至在風雪中翻飛的黑髮消失蹤影。接著,她以幾乎可以吹散風雪的氣勢嘆了一大口氣。

【我還是覺得很不安呢……】

可以的話,她也想陪女兒一起去,都怪這副身體礙事。

她不住低聲詛咒自己無法出現在人類面前的尖牙銳爪、纖長的脖子、澄澈如水晶的角、覆蓋銀白麟片的尾巴、以皮膜張起的巨大羽翼。

威風凜凜的銀白巨龍——雪龍諾爾甘迪亞那足以阻斷河流的龐大身軀橫躺在雪原上,在暴風雪中沉重嘆息。

◆□□◆

一年半,以天數來算約五百五十天。

這段時間是長是短,每個人各有不同見解。班·佛雷特蘭德認為,做為在同一個地方工作的期間,一年半實在是極為漫長。

「……所以你就在鎮上逃了一整晚嗎?」

「事情才沒這麼簡單。」

班癱軟地把下巴抵在木製吧台上,仰望著眼前擦拭玻璃杯的女子,碰也沒碰自己點的萊姆酒。

「我直到剛才都還和高麗菜心一起躲在垃圾桶里,屏著氣息不敢吭聲。她要是事先告訴我她們是姊妹,我也不會出手啦。」

「難怪我覺得有一股臭味……啊啊,你身上還沾著菜屑呢,真是的。」

垃圾的惡臭讓女子捏緊了鼻子,不過她還是放下了手邊沒擦完的玻璃杯,幫一臉可憐兮兮的男子揮去頭上的紅蘿蔔皮。

「你也該收手了吧?別再做這種違法生意了。」

「加洛莉亞,彌這種想法就叫做偏見造成誤解。」

「哎呀,是嗎?」

她——加洛莉亞·艾爾芭朝緩緩起身的班露出促狹的笑顏,一頭髮色與班相同,但發質更加柔細的金髮在肩頭搖曳輕晃。

班隨手理了一下皺巴巴的外套,用力地揮動雙手。

「我做的可是正規生意,至少在開拓邊境這兒,可沒有一條法律規定和女孩子來往會開罰。」

見到他演戲般的誇張動作,加洛莉亞忍不住咯咯大笑。

「你這次又扯了什麼謊話騙女孩子啊?」

「……我是個為了維持家裡生計離鄉背井工作賺錢,其實心愿是成為畫家的工人。」

被這麼一問,班忽然泄了氣地別過頭。

將玻璃杯放回架上後,加洛莉亞一臉錯愕地把手擦在腰間。也許因為她穿的是牛仔褲和棉質襯衫,一身休閑打扮,非常適合做出這類粗率的舉動。

「這麼隨便的謊話,不會有辱你『唬爛班』的名聲嗎?」

「一點也不會,人生愈艱辛,愈容易相信這種謊言。」

班不以為意地說著,拿起了酒杯。

其實他既不是離鄉工人,志願當然也不是畫家。

他賺錢不是靠自己的雙手雙腳打拚,俊帥外貌和三寸不爛之舌才是他的生財道具。

「不管你怎麼狡辯,只有惡棍才會把詐欺稱為生意。」

「詐欺這個詞實在太難聽了嘛!你聽好了,這個世界上充滿了追求浪漫的女性,以及為了三餐溫飽埋頭工作,根本沒空作夢的現實人生;而我,本大爺則是跳脫現實,提供這些女人實現夢想的機會。」

雖然只能實現一根火柴般的短短瞬間啦。說完,他粲然一笑。如簧之舌解釋得十分動聽,不過那些話確實也不能完全歸類為謊言。

簡單來說,班·佛雷特蘭德做的是這樣的工作——

先是配合對方的喜好謊稱自己的身世,接近鎖定為「客人」的女性。在維持親密關係的期間,由對方包養,一旦見苗顛不對,馬上留下一封信,便如夢醒般消失。

他過著與其說是詐欺,其實更接近情夫或小白臉的生活,但這些稱呼方式尚未完全滲透入這遠離中央的邊疆小鎮……這就暫且按下不表了。

「不開玩笑了,我認真建議你趁早洗心革面,否則你遲早會被鎮上的女孩子們送上絞刑台的,何況總是會有別間店裡的女孩子到這裡來。」

加洛莉亞聳了聳肩回應他的笑容,從吧台里環顧店內。他漫不經心地依循她的視線,跟著轉過了頭。

酒館『迷途之人』相當寬敞,現在店內除了他們兩人外沒有別人。

「……你仔細想想吧。倒是我現在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加洛莉亞的唇邊泛起妖艷的微笑,出其不意地眯細了眼。她把雙肘支在吧台上,微微動著手指,要班把臉湊近。

「聽清楚了,我有份工作要交給你。」

「哪來這麼失禮的傢伙,居然打擾我們談情說愛。」

「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認真聽我說。」

班輕嘆一聲,加洛莉亞把他的耳朵扯近唇邊,快速地悄聲說著:

「今晚在宅邸有場派對,你只需要打扮得性感迷人地出席,陪夫人一晚就行了。如何,你要接嗎?」

「好。好是好,加洛莉亞,你拉得有點太用力了,這麼說雖然很對不起,可是我的耳朵都被你拉疼了。」

他連珠炮似地低聲抗議,加洛莉亞咧嘴一笑,總算放開他的耳朵。

「這樣才對嘛。委託人是耶爾涅斯特·巴爾波尼。他似乎是希望你可以在他和情婦亂搞的時候,引開那個兇悍夫人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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