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手握世界走向的少女~ 第四章 毀滅者愛麗絲

漆黑的世界。朦朧投射進來的光與暗。飄忽扭曲的視野。這就是半夢半醒么?

沉浸在無憂無慮的忘我之中,秀明不久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看著天花板自嘲起來。

「差點睡過去啊……」

從廢屋獲救後的兩周時間裡,秀明一直睡了過去,對時間的感覺也很曖昧。

剛被救出的秀明情況非常糟糕,沒有獲得足夠的食物,營養失調與全身的跌打損傷造成了他極度虛弱的狀態。

不幸中的萬幸,在不衛生的場所遭受監禁以及暴行卻並沒有患上破傷風或是其他疾病。不用擔心留下什麼嚴重的後遺症。

被海外正宗的非法集團誘拐還能撿回一條命已經相當幸運了,在研究所的事先疏通下,秀明的誘拐事件並沒有向社會公開。

拜其所賜,雙親也不知道秀明這一次遇難。這一點真是謝天謝地。

果然因為自己的過失而讓父母操勞是不可以的。

發出嘆息的他剛想撓撓頭髮,指尖便傳來鮮明而劇烈的疼痛。只是輕輕一動就像用針尖扎進肉里一般。

由於身體突然繃緊的反作用力,床搖晃起來。搖晃的床碰到了床頭櫃,擺放在上面的花瓶掉在地上摔碎了。

新鮮的仙客蘭凄慘地被水浸濕,這又攪弄了他內心悲慘的沉澱。

「哎呀哎呀。還好是單間呢」

他在逞強,想刻意用諷刺以及虛張聲勢來壓抑不安。

現在指尖還像木乃伊一樣纏著繃帶。繃帶下面隱隱的痛楚,喚醒了黑暗中度過的記憶。指尖放射狀的疼著。明明已經得救了,明明指甲也正在長出來,可這份劇痛卻歷歷在目。

「……咕」

秀明如同內臟被磨爛一般呻吟著,猶如五臟六腑被攪爛的昆蟲一般扭曲著。

「這就是所謂的心靈創傷么……」

被暴力恨恨地摧殘了心智,這一點無可辯駁。

打算起身的他抓了個空,沒有握住床把手的身體失去平衡,從床上誇張的被甩出去,身體倒在了冰冷的油氈地面上。

全都因為害怕指尖的反射刺激才落得這幅德行。

指尖感受到錐心刺骨的劇痛,這種強度的肉體疼痛甚至侵蝕了靈魂……

秀明缺失了心的平靜,失落的東西寶貴到讓他想要發狂,想要尖叫。

可是,住院期間的他一直這樣狼狽,這種事早已麻木。

「我不會被這點小事所阻攔……怎能被阻攔」

點滴、退燒劑、抗生素的注射已經花去了兩周時間。主治醫師好不容易給出承諾,說他獨自下床走動也沒問題。

複診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必須趕在護士來到之前逃出病房……

秀明急忙穿上制服,為掩人耳目,從緊急出口衝出了醫院。

秀明得知愛麗絲的退學是在昨天,是從探病的森元口中獲悉的。

明明能在遊樂園開懷大笑了,明明好不容易開始交到朋友了,秀明完全找不出她退學的理由,不得不需要詰問。

「為什麼!」

即使竭力質問,這也並非森元的責任,森元對此也一無所知。

「一言難盡,總覺得有些寂寞啊」

朋友兩眼無神的低語,愈發刺激了胸口的痛楚。

之後長谷川代表全班也來探望過,情況也和上面一樣。聽她說,愛麗絲似乎在秀明被誘拐的那些天里一直都在請假。

大家得知她的退學,是在秀明獲救後第二天早上的早會上。木堂似乎是以「家庭原因」來解釋的。

可是,按理說不會有那方面的原因。她的雙親早已死去,親戚們都把她看成討厭鬼,不可能有人接近她才對——

「但是,這也沒辦法啊……」

長谷川放棄似的嘟嚷著。雖然她大致估計到她會退學,但並沒有讓秀明知道這件事。

這背後藏著深深地慚愧。也許她心裡想對愛麗絲與秀明贖罪吧。

非常遺憾,長谷川似乎沒有習得與愛麗絲相處的訣竅。

「和那傢伙搞好關係其實很簡單的……」

總之這樣毫無進展。那天晚上,秀明給愛麗絲家打了電話。電話號碼是從班長長谷川那裡打聽到的。

在睡覺之前的短短時間裡,不顧護士的情緒,用服務窗口的公用電話打了幾通電話,接電話的是博士。

愛麗絲府的電話線路似乎是與研究所,而且是與博士相連的,結果沒能聽到愛麗絲的聲音。

『晚上好,秀明。看到你這麼精神我很高興』

彬彬有禮的社交辭令讓秀明感受到了與博士……不,是感受到了與大人間的差距。

「這種事情怎麼都好。愛麗絲,換愛麗絲來接!」

『那孩子雖然不接電話,但知道你平安無事,一定很開心』

不管怎樣她都不接。從博士的語氣中讀出了決然的意志。

「我聽說她退學了啊。在我住院的這段時間,什麼也沒說就退學了啊。怎麼想也不正常啊!」

『這也是那孩子的意思。現在我不能說』

愛麗絲是自願退學的?越來越不知所以了。

「她入學之後交到了朋友。雖然製造契機的方式很特殊,但她能和森元還有長谷川,和班上同學一起去玩了啊。小學時候的朋友波多野好像也要和她恢複關係啊!」

她想要交上朋友。為了交朋友,她不惜選擇走上上學這條荊棘之路不是么?

「沒有隱瞞么?她是為了迎合大人們才接受退學的。難道不是么?」

『要怎麼想是你的自由。事實是無法顛覆的』

簡直當頭棒喝。

『連家人都不算的你,愛怎麼說都沒問題』

「所以說,你也不是她的家人吧!」這句話還是咽了下去。

無需多言,博士不是愛麗絲的家人。博士只是研究所的爪牙,只是研究名曰齊藤愛麗絲這一樣本的人力資源。研究所與研究對象之間萌生不出人的感情。『私情只會蒙煞雙眼』博士不也曾經這麼說過么。

「啊、博士。求你了博士。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我能看出你和愛麗絲的關係。因為全都看在眼裡,所以我明白,非常明白……」

在前往遊樂園的前夜,死氣白賴地央求外出的愛麗絲以及頭疼不已的博士的樣子,怎麼看都是一家人。

秀明無法壓抑喉嚨的顫抖,甚至一時忘卻了握住受話器的手的疼痛。

「她不是很想和你成為家人么?」

這只是秀明的主觀意見,要說是主觀願望的推測也不為過,完全不是他平時的作風。

道理怎麼了?統和性到哪裡去了?這樣的懇求,遠遠說服不了別人。

沉默之後的回答讓他斷了念想,這是他已聽慣,非常熟悉的字句。

『……可是,我沒法抓住她的手。想抱緊她也為時過晚』

森元也罷、長谷川也罷、博士也罷,不管是誰都已經放棄了,這又加劇了秀明心頭的鈍痛。

『那孩子的確退學了,但與你是朋友這件事卻沒有改變。倘若你還自負是那孩子的朋友,你就不要再打擾那孩子』

「我不依靠別人了,我自己去說。我還有好多問題想問她啊」

粗暴地掛上受話器後,通話就此切斷。

在秀明準備單獨行動的前一天和博士說過那樣的話,怎麼也無法安然入眠。

只想到從醫院逃出來就好,可在睽違已久的室外想走直線也只能東倒西歪踉踉蹌蹌,走在平地上也差點跌倒。

平衡感也跟著完全的卧床生活一起睡糊塗了么?雙腳不聽使喚,與平時上學相比多花了好幾倍的時間。

到達學校的時候學校靜悄悄的,第一節課似乎已經開始了。

對秀明來說,這份冷清幫了不少忙,不用暴露在過多的好奇之下就能來到教室。

第一節課是拉布負責的聽力科,似乎改為了自習,唯獨這間教室有些熱鬧。

秀明短短地做了次深呼吸,拉開了教室的門。而後,班上的視線齊刷刷地聚集過來。

雖然秀明並不知道木堂和拉布在自己的住院期間是以怎樣的理由將自己的缺席糊弄過去的,但班上的同學一看到他相較從前百般憔悴的面龐以纏滿手指的繃帶,一齊別開了視線。他們看到秀明就像看到可憐的膿包一樣,不想讓秀明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中。

「早啊,山野上。傷好了?」

總覺著,森元很輕鬆似的……不、是裝出一副輕鬆在和自己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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