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是下個報告,101號室的迪茲博士抱怨枕頭有股『米糠發酵』的味道。」
整間辦公室也瞬間被一陣寂靜支配。
將夜班收到的抱怨與問題點轉達給日班人員,這也是副負責人理察·羅需要處理的工作。
「米糠發酵……」
「就是米糠發酵。」
「米糠發酵嗎?」
「負責替迪茲醫生整床的人是哪位?」
「是我。」
紅緒舉起手如此回答。
感覺這時候會舉手發言的人,語調都會毫無例外地變低許多,彷佛像是事不關己般,語氣聽起來既冷漠且宛如說著「我一點都不在意」似地。
「內海小姐,你用吃過發酵米糠的手摸過枕頭嗎?」
「不,我既沒有吃發酵米糠,前一天和之前都沒有碰過發酵米糠。」
「那麼,意思是迪茲博士自己想太多羅?」
「之前到他的房間整床的時候,他也曾經說過房間有股醬油味。」
「原來如此,那把枕頭換成新的,然後那間客房的服務人員換成貝涅特夫人吧。」
「我覺得順便把他的鼻子換掉會比較好。」
紅緒暗暗表示受到歧視後,理察則是開始說明對策,這裡提到的貝涅特夫人是從事這行已有二十年的女侍長,是個興趣為運動的印度風英格蘭人,她應該能夠妥善應對身為學者而脾氣彆扭的迪茲博士。
「接著是305號室的海勒岡女士,在凌晨兩點到四點的時間內曾經接到三通她想要伏特加的客房服務電話,當夜班人員勸她選用別種飲品時,結果被罵了一句『你這個沒種包皮積垢男』並掛斷電話。」
這也讓辦公室變得更加沉靜。
「……我補充說明一下,海勒岡小姐是位具有良知的女性,只不過醫師有交代過盡量讓她避免攝取過度酒精。」
三瓶伏特加根本不行嘛。
「最近她已經說自己會稍微控制喝酒了呢……」
普莉希菈也明顯地皺起那宛如女演員的臉頰。
他們說的是約一個月前長期住在305號套房的『L』級貴賓蘿拉·海勒岡。
據說她年紀輕輕僅二十幾歲便成為未亡人,也是個時常造訪九郎的禮賓服務櫃檯訂購歌舞伎、歌劇與茶會之類奢華行程的人。
根據之前對談過的內容,她看起來不像是個會這麼有問題的人。
「總而言之,接待海勒岡女士時需要非常細心……最後提醒各位成員,最近外地對英格蘭資本家的抗爭活動似乎變得越來越強烈了。」
這讓九郎不禁緊張了一下。
理察從筆記本移開視線並環視著九郎等人,雖然九郎差點下意識地擺出應戰架式,不過理察那灰色眼眸似乎並沒有透露出其他意思。
「本飯店仍然依照往常模式繼續營業,我認為提供顧客一個不變的空間是很重要的課題,特區內的臨檢與盤查應該會變得較為頻繁,這點請各位務必留意,以上就是我個人的意見。有任何問題嗎?」
……沒什麼特別問題。
做出這個毫無激情可言的定型結論後,這場會議便宣告解散。
正當眾人並肩準備走出辦公室時,九郎突然被理察叫住。
「有什麼事嗎?」
「鬼島先生,關於剛才海勒岡女士的事,我記得您應該有聽她商量事情吧?」
「嗯……是這樣沒錯,她要我去找能買到巴黎某種蠟燭的店,因為長崎有間賣這種蠟燭的店,所以我已經請他們送過來,剛才我看蠟燭已經送到貨物入口了,接下來我就會把東西送過去。」
「很好,如果有任何困難的話,我可以隨時接手處理。」
「不,我沒問題的,請包在我身上吧。」
九郎則是斬釘截鐵地如此回答。
先前的事就像是一場夢般,其實最近對客人的應對也突然變得輕鬆許多。
「……海勒岡小姐,我是鬼島,我把您要的東西拿過來了。」
九郎敲了敲三樓最深處房間的門。
就像先前所說的,蘿拉·海勒岡女士是個約二十五歲的美麗女性。與歲數相差兩倍以上的富豪丈夫死別後,她似乎就開始環遊世界,她那以玉蘭飯店為據點優雅享受日本文化的模樣,正可說是典型富裕中產階級的縮影。
而她想要的香精蠟燭也依照訂單備齊了五打的份量。
九郎則是隨著「進來吧」的聲音走進房間。
「謝謝你,把東西擺在後面吧。」
她已經打開通道上的衣櫃門,從入口處並蕪法看見她被門擋住的身體,但幸好她的聲音仍然顯得相當沉著。由於深處的窗邊有個小桌子,於是九郎通過她的身邊並將蠟燭盒擺在桌面,上面還能見到一個空的酒杯。
當九郎一回過頭,便維持著原本的表情突然僵在原地。
「蠟燭有準備好五盒嗎?」
這麼說似乎有點再三強調,不過這位年僅二十餘歲的未亡人居然穿著令人心跳加速的黑色皮革緊身內衣。
她那頂多只有用丁字褲遮住私處的美臀朝著九郎,附在衣櫃門上的鏡子還映照出她那強調豐胸的惱人體態。
明明她不論何時都用裙子蓋住膝蓋、喜愛花紋與米黃色調,而且是個幾乎不脫離『年輕悠閑貴婦』形象的女性。這種落差究竟是怎麼回事?應該說她的腦袋還正常嗎……?
「我原本想到淺草去買和服,不過最近治安好像不太穩定,在『鳥巢』買會不會比較安全呢?」
「太太……應該是這樣沒錯。」
「可愛的小弟弟,可以幫我把這條帶子綁起來嗎?」
搭配弔帶並有小腿長的長靴鞋帶正垂在地面,看來海勒岡女士的作風可說是極為大膽且挑逗心靈。
九郎確認過通往走廊的門還開著後,便讓自己保持冷靜迅速地替她綁好鞋帶。
海勒岡小姐一定是手指不夠靈活,而蠟燭只是用來安眠,絕對不會是想用在其他事上,絕對是這樣的。
「小弟弟,你還真無趣呢。」
「……不敢當。」
九郎用平淡的語調如此回答,看來她似乎是想讓九郎嚇一跳。
但即使如此,她送的小費仍然是加進洋酒的巧克力塊。
而回到辦公室後,九郎還是決定將上面發生的事告訴副負責人。
「……哇喔。」
副負責人只發出這道充滿拉丁風格的回應聲,他的表情反而變得更加嚴肅,並且修剪著花瓶里的插花,他果然是個很會處理細微瑣事且勤勞的人。
「我的處理方式有做錯嗎?」
「不,算是很合理的應對。」
得到認同也讓九郎不禁鬆了一口氣,光是想像到自己一個不小心犯下「過錯」的模樣,就讓九郎不禁背脊發涼,即使皮革緊身內衣相當性感也是一樣。
「……為什麼大家只要一有錢有閑就會想做些奇怪的事呢……」
「不過話說鬼島先生,看來您也越來越習慣這裡的工作了。」
「是的,謝謝您的照顧。」
九郎則是帶著爽朗笑容如此回答。
沒錯,雖然有很多必須深思的地方,不過他從以前就很習慣用笑容渡過許多難關。
簡單說只要貫徹這種做法就可以了,把心靈和身體切割開來,不論發生任何事都別在意、不動如山、不輕易相信並保持笑容,這樣不論是何種客人,甚至連綁個蝴蝶結之類的芝麻蒜皮小事都絕對能輕鬆應付。
「差不多該是習慣這種生活並鬆懈下來的時候了,記得要繃緊精神。」
「好的,謝謝您的提醒。」
於是,九郎便帶著笑容前往處理下個工作。
首先是替102號室商務居留的魯賓遜先生將文件翻成日語,好好儘管放馬過來吧。要推銷全自動蘋果削皮機?在英格蘭家家戶戶都有一台?我想應該賣不出去吧,畢竟選有菜刀可以用,不過這就不關我的事羅。
接著是替104號室的老婦人肯吉特夫人代購物品,品項是聖經、可蘭經和般若心經入門,買這些東西要做什麼?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多說任何話。
一回到辦公室時,就接到閣樓安潔莉卡小姐的呼叫。
「安潔莉卡小姐,您叫我嗎?」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內,九郎便趕到了廢墟的客廳中。
「安潔……唔哇!」
視野中突然有大量泡泡飛了過來。
(是、是肥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