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條當麻踩下透明螺旋階梯的最後一階。
抵達山頂的終點。
眼前只有一片極為廣大的空間。沒有地板與階梯的概念,完全透明。只不過踏出一步,就連自己方才踩著走上來的階梯在哪裡都弄不清。不,或許在上條抵達的瞬間,出口就真的消失了也說不定。
走完登天的階梯之後。
此處已是宇宙。
不知道內外的次元到底扭曲成什麼模樣。無論如何,上條的腳底下是一片無比遼闊的巨大藍星。
「事情很簡單。」
不是充滿雜訊的虛像,上條第一次聽到對方原本的聲音。
事到如今,上條已不會對沒道理與不講理感到驚訝。那個「人類」,就站在毫無藏身之處的空間正中央。留到腳踝的銀色長發,加上以綠色為基調的手術衣。這名既像男性又像女性,既像大人又像小孩,既像聖人也像罪人的人類,用從一百年前就已如此站著的口氣這麼說道。
「在地面奔竄的地脈是支配空間的『場』,東南西北等方位則是其他天體所生力量的方向與強度……誕生於地球的魔法,也就是被綁在地球上的魔法。遺憾的是,人類會為了自己的目的,用遭到諸多火花干涉的手削山填海。我認為既然是這樣,那麼只要脫離地球這個已經結束的地方,就可以執行與目的相符的儀式。雖然某座宇宙電梯搶先一步時,多少讓我有些焦慮就是了。」
為此而建立的堅固屏障、完全循環環境、火箭推進器。
即使這些脫離地球的條件受損也無妨。他不惜無視歐式幾何也要延伸空間,打造異次元高塔,朝擺脫天體枷鎖的方向邁進。
「……你的鬥爭還沒結束嗎?」
「或許永遠都不會結束。我利用生命維持裝置,是為了避免讓生命力的痕迹外泄,但也說明了強迫自己猶豫一七〇〇年是如此困難。換言之,這都在計畫里。失敗、敗北、喪失、挫折,無論多少次我都會去做。」
「我可以用像在踐踏你心意的卑鄙說法嗎?」
「比方說?」
「……連說話都來不及學就去世的莉莉絲,愛的想必不是你這種表情。」
少年沒有多說。
上條本來就不認為能夠靠言語制止對方。他也明白亞雷斯塔是基於什麼理由讓自己踏入「沒有窗戶的大樓」最深處。追根究柢,這裡是為了用上一切做個了斷而整頓的學園都市。在這種時候依舊握緊右拳,只代表他照著統括理事長安排的軌道走,連一公釐都沒偏。
但是無妨。
到頭來,上條當麻只有這個。
再怎麼強求沒有的東西,也不會立刻成為棋士或廚師。既然如此,只能將一條路鑽研到極致。不要為了些小事踩剎車,要油門全開往前沖,連設計者的企圖也甩開,掌握住成果。除此之外沒有活路。
「我要上嘍。」
「事到如今哪還需要多說。我們都這麼熟了不是嗎?」
聽到對方這麼講,不可思議地讓上條嘴邊浮現笑意。
貨真價實的初次面對面。
儘管如此,亞雷斯塔這句奇妙的話,卻讓上條覺得非常合宜。
想必在出生前就已有所連結,在出生時就已敵對。
彼此都能解釋對方的足跡,成了無法切割的關係。
所以。
這一次,他們真的不需要什麼言語。
咚————!兩人同時蹬地衝出。
2
上條也目睹了那場魔法戰。
正因為如此,他不擔心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殺掉。
「人類」亞雷斯塔的右手往前伸出。他豎起拇指與食指,比出形似手槍的手勢。以虛構槍口指向企圖接近的上條。
他手邊有好幾個數字如火花般迸出。
32、30、10。
「!」
砰砰砰!
幻視槍擊接連到來。是不是燧發槍無所謂。假如這些小攻擊是真正的子彈,上條大概反而無法應付吧。但它是魔法,既然如此必殺右手就能發揮效力。「非常容易聯想」這點很難說是好是壞。
上條彈開攻擊,貼近亞雷斯塔。
不,他原本要這麼做。
「飛沫。」
「什——」
上條的疑問並未完全出口。
在那之前「嘰嘰嘰嘰!」的討厭聲響已經從旁刺來。這股從側腹捅進肋骨的衝擊,讓上條的身體彎成ㄑ字。往前進的身體彈向側面,就連血塊都隨著呼吸從口中飛出。他既不能哀嚎也不能慘叫,在看不見的透明地板上滾了好幾圈。
「你到底在看誰啊?站在這裡的人,可是比世上任何人都憎恨相位衝突,因此決定永遠活下去的魔法師喔。」
「嘎……呃!那些火花與飛沫產生的漣漪,就連怎麼影響這個廣闊世界都無法解讀,難道你已經建立起能夠調整方向射出它們的方法了嗎……!」
「別為了區區避雷針驚訝,再說這隻能用在自己施展的魔法上頭。話雖如此,但這個術式如果能提早一百年完成,或許就能帶給無罪的赤子溫暖了。」
不能一直趴在地上。
亞雷斯塔已經改變了架勢,用右手緩緩握住空間往前伸。數字如火花般迸出。13、5、32。簡直就像摩擦打火機上的打火石一樣。明明沒什麼看見實物的機會,不知為何上條腦中卻明確浮現西洋劍的銳利劍鋒。
靈式絆足。
強制把影像打進觀者腦中的魔法。
能夠替手勢附上真品價值的術式。
(要被刺中了……!)
上條倉促間打滾試著拉開距離。
但亞雷斯塔依然刺向什麼也沒有的空間。
不。
不對!
「衝擊之杖。」
隨著簡短的宣告。
颼!一個俐落的聲音刺進上條右肩,開了一個約有小指粗的暗紅色洞口。他被看不見的利刃刺中了。即使不特別解說,直覺和劇痛也會清清楚楚地將答案告訴他。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射程顯然比腦中的影像來得長。它沒有實體,所以才能變幻自如到這種地步嗎——上條原本這麼想,但事情有些不對勁。
他已經看到那場衝突。
魔法之所以看似有無限可能性,是因為沒有完全了解它的機制。回想一下「黃金」全盛期的魔法師就好。他們一定會根據某種規則,以有限的力量打地基,之後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妝點世界。
因為碰不到所以伸長。
就算只做這件事,也一定有當成地基的規則、理論。
「衝擊之杖!是那玩意兒嗎!」
「將魔法威力增幅為目標所想的十倍。我唯一且絕對的師傅——術師艾倫•貝內特的拿手好戲,無比單純但確實的力量象徵。雖然為了避免愚蠢的維斯考特和馬瑟斯嫉妒,他總是只用杖指著目標讓對方體內蓄積的魔力失控,假裝成不讓人受傷就能奪走意識的戲法。」
一開始對上條和土御門等人發動的那一擊也經過這種增幅嗎——上條無暇對此多想。
13、5、32。換言之又是一劍。
上條改以腦中想像的刺劍長度十倍為基準,但側腹還是開了個暗紅色的洞。
「咕嗚!」
「如果把劍刃長度想成十倍,衝擊之杖會以此為準再度增幅成十倍。也就是說,現在的劍身是一百倍。」
到了這種地步,就連劈開空間都可以。無法抽身。為了避免被釘住而無法動彈,上條直接以右手抓住逼真的想像利刃。傷口的栓塞物粉碎消失,相對地他重獲自由。
要驅逐所有的魔法,也就意味著他打算一個人對抗所有的「魔神」吧。沒有上里翔流的「理想送別」那種例外,要怎麼做到這件事呢?雖然讓人感到疑惑,但此處就有能夠做到的機關。
既然人辦不到,就從「魔神」身上引出破壞力。
讓自己維持人的身分,引出神的力量並打倒祂,這種思維說起來就像召喚師。
不是成為神的一分子,而是操縱、支配祂們。
傲慢到了極點,大概也是因為內心的憎恨有這麼深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