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二月九日,上午五點前。
雖然沒有還在動的時鐘所以不清楚精確時刻,但差不多是這時間吧。此時是太陽終於升起的時間,吐氣都是一片白的正牌隆冬。從頃刻前的「大熱浪」迅速轉為冰點以下的低溫。儘管上條當麻的壽命因為按照攝氏五十五度的感覺只穿一條泳褲而遭到物理性削減,但此刻他沒空在意。就跟「鏈鋸用力划過背後時,所在之處是不是冷凍倉庫根本無關緊要」一樣。
說得明白一點,就是有更糟糕的東西追趕在後。
「原」上里勢力,上百名擁有特異外型或能力的少女。
上里翔流明知自己會消失,依舊為了解救大家而動用了「理想送別」。當時他拜託上條,說「她們就拜託你了」。這些少女的心因為木原唯一奪走他的右手而遭到束縛,完成上里本身最害怕的「右手持有者成為少女的君王」這幅構圖。
絕對不能容許。
這條命是人家救的,自己不能恩將仇報。
所以要讓少女擺脫束縛。但要做到這點,就必須證明不靠木原唯一手中的「理想送別」也能救出上里翔流。明明不知是否真能做到,卻只能寄望於此。
第一步。
總之為了能靜下心來決定今後方針,必須先甩掉追兵!
這種事一清二楚。
明知如此,一同逃亡的外套比基尼少女──府蘭的聲音仍舊顯得絕望。
「甩不掉。」
「唔!」
「這不是在講什麼腳步快慢、彼此間距之類的事……說穿了,對面有最新鑒識技術總動員的『追蹤家』繪戀在。汗水、唾液、毛髮、鞋印,其他許許多多。那個能持續偵測地面殘留物的化學跟蹤狂,能夠沿著我們的足跡一步步追上來。換句話說,不管時間是長是短,她必定會一直線抵達終點。」
「那你要我怎麼辦啊!」
「那還用說。」
外套搭比基尼配上兔子天線的少女「啪」地彈響手指。
緊接著,一個影子無聲地落在上條頭頂,那是未確認飛行……
「……氣球?」
「讓足跡消失就好。說得清楚一點,飛起來就好。」
2
當然,身穿白袍配泳衣的繪戀,以及在白色比基尼外圍沙灘巾的巫女風不良少女獲冴,也明白這種事。
所以她們這麼呼喚。
「冥亞~上面的情況怎麼樣啊~?」
某種東西在空中晃蕩。一個身穿白色和服不祥到了極點的半透明少女有如胎兒般縮成一團, 胸前詭異地敞開,額前頂著有些微割痕的三角形天冠,一頭長長的黑髮劃著眉月狀軌道。待在上空的監視者微微睜開眼睛,這麼回答。
「沒問題沒問題。只要往上飄,就會中我的『詛咒』往下掉。」
「好啦,那就這樣嘍。」
繪戀靠在正好行經的陸橋欄杆上,朝上空輕輕揮舞白袍的衣袖並說道:
「……我們就搜索地面吧。不管怎麼樣,只要上頭有冥亞控制住,府蘭就沒辦法靠氣球逃脫。畢竟她自己灑下了高功率微波使得巴士與電車都停擺,這附近的汽車與機車也都動不了。如果留下露骨的『足跡』正好,我們就趕快找到她把事情解決掉吧。」
繪戀本身不是戰鬥人員。
以獲冴為中心,單眼戴眼罩的海盜少女琉華、扮裝少女織雛等等能夠單人從正面用暴力突破銀行大金庫的高火力成員,先後越過陸橋。
「你說暮亞被微波烤焦而倒地不起?」
「……木原唯一。會不會只要跟著她,就得一直做這種事啊?」
「可是別無選擇。我們沒辦法拋棄上里。雖然不曉得府蘭他們打什麼主意,但上里的命運不能交到他們手裡。要保住『理想送別』,把那個刺蝟頭的腦袋交出去最『確實』,這點毋庸置疑。」
「放心,暮亞她馬上就會一臉虛弱地回歸戰線啦。」
就在那座陸橋正下方。上條與府蘭宛如貼在橋內側一般,靠著UFO氣球垂在半空中。
「……」
直線距離不到一百公分。
儘管是隆冬,用一根纜繩吊在靜止不動的UFO氣球底下,依舊讓上條額前滿是冷汗。如果靠在欄杆上的繪戀以危險的動作探出身子,就會佔據可能逮到兩人的位置。在這種極限的緊張狀態下,就連重重吐氣的餘地都不剩。
上條屏住呼吸,有如要突破肋骨牢籠般亂跳的心臟完全不聽話。
府蘭抓著同一根纜繩,在這種時候依舊無法從她眼中讀出情緒。她連頭也不抬,只有頭上的兔子天線與塞在背包里的通訊機器不時抽動。
她親手製作的氣球,似乎是藉由增減比空氣輕的氣體調整浮力,能夠自由自在地朝前後左右上下移動。可是這時候一秒也不能放鬆。
上條拚命地壓抑氣息,卻無法剋制內在的恐懼。
他的嘴唇自然地動著,彷佛在念什麼咒語一樣。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啊。)」
「(……安靜。)」
不能在地面走。但上空也被堵住了。
走投無路的兩人,最後來到陸橋正下方的空間。這裡本來大概是地鐵用的,鋪設有鋼鐵軌道。不遠處還開著狀似地下暗渠入口的鐵路隧道。
「(……只有二十公尺,比學校的泳池還短。就這樣過去。)」
「(……她們會發現啊,一發現就會被殺。)」
「(……冥亞只會空對空監視。她們深信繪戀能徹底清查地面每個角落,所以沒想到我們會待在這種半吊子的高度。如果仔細調查,繪戀說不定也會注意到陸橋底下,在那之前必須多爭取一點距離。)」
無論如何,上條當麻沒得選擇。
這個有如廣告氣球的未確認飛行物體(嗯,確實是這樣沒錯),終究是由未確認飛行少女府蘭操縱。她數度輕巧地左右擺動屁股上的球形雷達後──
「現在。」
氣球擅自飛出。
同乘一條船的上條儘管差點大喊出聲,卻還是勉強克制住自己的慘叫。氣球無聲地從陸橋底下飄出,就這樣低空飛向鄰近的隧道。
看見還有數人留在陸橋上,令上條的心臟縮了一下。抓著纜繩的他無意義地縮起身子,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小一點。所幸,那些人被繪戀叫往陸橋前方。只要有人稍微轉頭就等於宣告出局。
少年少女就這樣進了隧道。
學園都市的供電並未立刻恢複。總之似乎不用擔心被突然駛來的地鐵撞飛。如果能夠就這樣不著地持續沿著隧道前進,應該有希望擺脫繪戀的追蹤才對。
上條不禁微微鬆口氣,卻突然感覺有種冰涼的東西抵著側腹。
由於隧道一片漆黑,所以他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但就在這時候,讓兩人浮空的氣球,整個底面就像夜間施工用照明燈般亮起。
「嗚!」
做得十分精巧。內部可能裝了用來玩外星人誘拐遊戲的戲劇用探照燈,但由於球型本體的正下方垂著一根纜繩,所以這玩意兒就成了「從和室天花板垂下來的日光燈拉繩」。
一時眼花的上條連連眨眼,就在他好不容易才讓視野恢複正常,準備將想像與現實做個比對的時候。
只有一條泳褲的他,發現抵著側腹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兔子天線府蘭的小手,隔著外套的寬鬆衣袖握住一把刀刃約有食指長的銀色利刃。一時之間,上條還以為是街上不良少年當成雙截棍親戚把玩的蝴蝶刀而嚇了一跳,但仔細一看其實是某種工具刀。刀柄部分收納有螺絲起子、扁鑽等數種工具,而且還很囂張的是瑞士制。製作的工匠大概會哭吧。
「為了今後著想,要先跟你確認一件事。」
「……」
「我是上里翔流的同伴,不是上條當麻的同伴。之所以會像這樣幫助你,不過是因為判斷這樣對上里比較好。」
口氣就像在朗讀合約書上的重要事項。
少女的眼神沒有改變。無論是在兒童用充氣泳池的水面吹泡泡時,或者遭到大批少女追趕時,還是像這樣用工具刀抵著別人要害時,她的眼神都一樣。
她會像用吸管對哈密瓜汽水惡作劇那樣,毫不在乎地刺殺上條。
對於府蘭而言,刺蝟頭的優先度不過如此。
「請你務必做些為上里著想的事。只要是為他好,要我幫什麼忙都行。然而,一旦你讓上條當麻比上里翔流還要優先,事情就到此為止。不管在什麼時候,什麼場合,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