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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在搖晃。
穿著游泳短褲的上條當麻,基於個人意願之外的理由躺在某處,但感覺不像是擔架。
「唔……」
他甩甩昏沉的頭。
包含胸部、腹部在內的各個部位,都有股灼熱感。然而那既不是大熱浪的空氣,也不是像石窯一樣吸收了諸多熱能的柏油路或混凝土。經驗告訴他,這種濕滑又揮之不去的感覺是液體。在攝氏五十五度的地獄裡,光是用寶特瓶裝水放著,都會成為比洗澡水還高十度以上的熱水。
想到這裡,意識的焦點迅速回歸現實。
水?用上貴重的水?而且不是倒入口中,而是灑在身體上?
「嗚……嗚啊啊……哇啊啊啊啊啊————!」
他驚慌失措,想把這些水甩掉,但是身體無法自由活動。
知覺終於追上的世界,似乎是某處的屋頂,周圍依舊是深夜的黑暗。
而且上條仰天躺著,坐在鄰近處的常盤台中學千金——御坂美琴則打量著上條的臉色。
身穿競賽泳衣的她,一邊將兩公升寶特瓶的水倒在上條身上一邊說道:
「哎……哎呀,不要亂動啦。話說回來,你們在那裡幹什麼啊?身上到處都是泥巴耶。」
「御……御坂……咦,可是,那個,水……?」
「嗯?」
她可愛地歪頭。
少女背後。
具備鋼翼的惡魔般輪廓,就在那裡。看似戰車炮的東西,看似格林機槍的東西,看似雷射炮的東西,看似火焰噴射器的東西,看似鑿岩用鑽頭的東西……總而言之,看起來就像各式各樣想得到的兵器都插在傘架上一樣。美琴雖然應該是為了對抗酷暑而穿上泳衣,但就連那隻握住寶特瓶的手,也有裝甲從指尖覆蓋至手肘。纏著柔軟上臂與大腿的纜線,大概是控制用的吧。
上條已經完全搞不清楚怎麼回事。
「那……那是,到底是什麼?怎麼回事……?」
「啊,我還沒讓你看過這個版本嗎?」
就在她隨口回答之後。
在深夜的黑暗裡,有光點閃爍。和路燈或手電筒不太一樣。大概就跟煙火類似,是那種用火烤金屬薄膜產生的藍色光芒。看見這一幕的美琴將寶特瓶放到旁邊,以帶著裝甲的手撥起汗濕的瀏海。
「哎呀呀,稍微等一下喔。」
她才剛說完。
轟————!
構成翅膀的羽毛之一——也就是戰車炮,發出可怕的爆炸聲。
太過強烈的衝擊,讓勉力起身到一半的上條,又一次摔倒在屋頂上。
划出橘色軌跡的炮彈,就像棒球的長傳那般先高高射出,在夜空中描繪一道弧線,然後落向漆黑建築群的空隙。
閃光,以及慢了一步的巨響。
這種宛如落雷的現象,想來意味著命中與爆炸。
內部應該是裝填火藥的照明彈,這次亮起綠色光芒。
「命中確認,擊破完畢。」
美琴確認光點的顏色後,以比哼歌還輕快的口氣說道。
「抱歉嘍。雖然基本上沒有強制性,但在有人請求支援的時候,我還是希望能盡量幫忙打倒元素。儘管我也很想知道初春、佐天等人是否平安無事,但終究沒那麼容易找到她們。所以基於『保護認識的人』這個理由,我正儘可能地將這一帶的元素徹底排除。呃,怪了,我剛剛講到哪裡?」
「……」
上條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儘管還不曉得御坂美琴穿戴在身上的東西是什麼,但居然會相差到這種程度?學園都市僅有七人的超能力者,排名第三的超電磁炮。有她在居然會讓世界改變這麼多?
自己和同學別說打倒元素,就連遭遇元素都會感到害怕,只能用架設好的纜繩在屋頂與屋頂之間不斷死亡滑行,雙方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想問她的事有好多好多。
上條運轉昏沉的腦袋,勉強驅策手腳撐起上半身,這麼詢問:
「……其他……人呢?像是吹寄和藍發耳環他們怎麼樣了……?」
「我說啊,突然聽到陌生的名字而且還是昵稱,你覺得我能給你『喔,他們啊』這樣的回答嗎?那些人到底是誰啊?」
「我的同班同學。我們在水道局用地上遭到元素襲擊……!」
「嗯~」
美琴就像在播放雜學猜謎節目的電視機前面一樣,悠哉地歪著頭。
「光聽你這樣說,還是不太清楚耶。只不過,這一帶的元素已經全滅,應該沒什麼面臨生命危險的理由吧?一般來說,應該會回到自己的據點才是。」
儘管裡面自然而然地混了些不得了的話,但她想必沒有說謊。
回想一下當時的景象。一直線貫穿夜空的鋼翼惡魔,以及有如銅牆鐵壁般帶來絕望的元素在眼前化成蜂窩。
如果是她就做得到。
不是鹿死誰手未可知的一對一近身肉搏。而是單方面灑下無數炮彈,毫髮無傷贏得勝利的掃蕩戰。
上條總算放下心來。
吹寄與藍發耳環帶著在水道局取得的凈水微生物泥巴,平安回到學校了。只要整座泳池的水都能當成飲用水,避難所中劍拔弩張的氣氛就會消失無蹤。茵蒂克絲與歐提努斯她們也不會牽扯進無意義的爭執,能夠堅守到問題解決。
得救了。
她們得救了。
上條之所以待在這裡,他之所以被美琴帶來這裡,可以看成是同學們在那場混亂中留下上條離去。儘管如此,少年心中依舊沒湧出衝擊或憎恨之類的情緒。重要的是,情況正逐漸好轉。
「啊,對了。得和他們聯絡才行……喂,御坂,這是哪裡的建築啊?你知道我們學校在哪邊嗎?」
「啊~你們學校?這個嘛,我途中有繞過去一下,但校舍不是已經塌了嗎?」
上條的喉嚨瞬間一陣乾渴。
彷佛有隻隱形的手抓住自己的心臟。
在自己沉睡的期間,到底出了什麼事?元素大舉進攻嗎?留在校舍的大家沒事吧?種種念頭在他腦中打轉,不過——
「障礙物也沒怎麼堆,停電就算了,連火光都看不見。你們真的守在那種地方?怎麼看都不覺得那裡有人耶。」
「啊。」
的確,上條都忘了這回事。
由於「魔神」僧正把校舍毀了一半,所以上條他們學校的學生,全都去借用驚嚇兔那所學校的空教室。然而美琴不知道這點。兩人口中的「學校」分別指不同地方,少女完全誤會了。
上條抓了抓頭。
「總而言之,告訴我這裡是哪裡。我得回去通知他們自己沒事才行。」
「很遺憾,做不到。」
美琴乾脆地拒絕。
「你的中暑癥狀,比自己想的還要嚴重很多喔。順帶一提,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天曉得。早上四點左右嗎?」
由於手機壞了,所以上條手邊沒有能確認時間的東西。之所以隨口這麼回答,則是因為出發前往水道局大約是在凌晨兩點左右。
然而美琴搖搖頭。
「已經過早上六點嘍。」
「騙人的吧……我到底昏迷多久啊?」
「那又不是你的錯。不過,你明白自己有多衰弱了吧?雖然我又讓你喝水又把濕毛巾放在你頭上,試了很多方法,但情況還是不太妙……這麼一來,儘管那邊是男賓止步,也只能把你帶去有專業設備的地方嘍。」
「?」
「換句話說,雖然我不曉得你原本躲在哪裡,但如果沒有能好好治療你的設備就否決。跟我來。要讓人家知道自己沒事,也得先讓自己沒事吧?」
「可是……!」
上條不由得想探出身子,但光是這樣就已經讓他頭暈目眩。
他往前倒下,美琴則以帶有裝甲的雙手抓住上條的肩膀撐住他。
美琴在他耳邊這麼說道:
「更何況,考慮到我們正在進行的計畫,跟我走或許對你的同伴也是好事。到頭來或許能幫上他們的忙喔。」
什麼?
她在說什麼?
上條大吃一驚,但美琴並未多說。身穿競賽泳衣的少女,攙扶著上條打量周圍。
「……差不多要日出啦,那就先回去吧。長談等你身體恢複再說。」
「咦,等——哇!」
上條當麻發出愚蠢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