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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十二月四日。
「……」
說實話,上條當麻十分憂鬱。既不清楚上里翔流等人怎麼了,與歐提努斯同類的「魔神」的動向也不明,再加上連自己的右手都無法信任。不必在這種時候還像個發條娃娃一樣上學吧?偶爾也可以整天都用被子蓋住頭髮抖吧?就連夜晚離去早晨到來都讓他覺得沒道理。
……話雖如此。
「別忘了。」
上條當麻以嚴肅度增加十二成的表情,面對洗手台的鏡子。
這並不是要對自己施加切記時間寶貴的帥氣暗示。
「追根究柢,小萌老師為什麼要在防犯演習時把巔峰單車這種亂七八糟的玩具塞過來?她說了非常聳動的事耶!什麼『幾乎不可能避免留級』還有『連老師都保不了你』這種死亡宣言耶!」
如果是以升學率為第一優先的討厭教師用瞧不起人的口氣說,或許還會讓人有些反彈,但這些話畢竟出自那位一百三十五公分的巴掌大女教師,而且印象中她還是哭著說的,讓人強烈地有種這不是什麼威脅而是的確走投無路的感覺。而兇猛的僧正恐慌到後來的上里炸彈將這些部分搞得曖昧不明,到頭來上條究竟有沒有問題依然懸而未決。
如果在這種狀況下沒有特殊理由就蹺課會如何,會怎樣?本來就已經像在走鋼索的學校生活,可能會追加「留級」這個實在無法忍受的獎盃。這可不是在嚇唬人!
「不要啊!我才不要那種在班上到處都被『上條學長』這個詞包圍的生活!為什麼明明是一年級卻非得有個學長混在裡面不可啊!」
這時,從浴室門底下些許空隙鑽進來的十五公分妖精歐提努斯傻眼地說道:
「……你幹麼一直對著鏡子嚷嚷啊。該吃鎮靜劑了嗎?」
「啊,神明大人!」
「雖然不知道你出了什麼事,但我可不會庇佑科學教信徒喔?有空搞什麼完形崩潰遊戲不如快點去做早飯。我不會怎樣,但那個一身白的修女和貓畜生可能會大鬧一番……尤其是三花混蛋感覺差不多要把我當成緊急糧食了,有夠恐怖。真是的,所以我就說那些四隻腳的野獸……」
如此這般來到了烹飪時間。
昨天的火鍋騷動落得可說是最糟糕的下場。現在剩下的材料,只有上里戰結束後腦袋一團混亂的上條出於歸巢本能循著平常返家路線晃進便利商店買來的切好蔬菜、吐司、生蛋,以及調味料……儘管上條後來看到收據後慘叫出聲,但總之早上這一餐靠著手邊的東西還能勉強應付。
而同時面臨上里之謎、魔神之謎、右手之謎、留級之謎、茵蒂克絲的肚子之謎,加上還是老樣子破掉沒人修的寒冬窗戶之謎等重重危機的上條,實在不想花費額外的時間和勞力。
最後選出來的本日早餐,則是看上去費工其實不然的老朋友,法式吐司。
身穿白底金刺繡這種茶杯配色修道服的茵蒂克絲,拿著買便利商店義大利面與磅蛋糕附送的塑膠刀叉切著麵包,眼睛無意義地閃閃發亮。
「啊,一大清早就大嚼甜食,讓人有種變成壞孩子的感覺呢。」
「你這人不管做什麼都說好吃所以毫無參考價值啦。」
順帶一提,歐提努斯不小心跌進裝蜂蜜的小碟子搞得自己渾身黏答答,三花貓則是照慣例享受著貓食。
無論問題堆積多少,時鐘的指針仍舊一視同仁地前進。
洗完餐具的上條抓起書包走向玄關。
「那我出門啦。」
「嗯,早點回來喔。」
如此這般離開學生宿舍踏上一如往常的通學路後,書包中傳出女孩子的聲音。
「喂,人類,別晃那麼厲害。」
應該說是魔神歐提努斯的聲音。
「嘿咻。」
「歐提努斯,你這人食髓知味啦?拜託不要啦~我看起來會像個帶可疑物品到學校的怪人耶!」
「啰唆。我也不想每次都玩這種小把戲。」
從書包中爬出來的十五公分暴露狂,沿著上條手臂攀至逐漸成為她既定位置的肩膀上。
她就像在耳邊細語似的說道。
「……跟那個叫上里的傢伙打完之後,你的話明顯變少了,這讓我很在意。你不打算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嗎?」
「……」
一股惡寒。
上條不由得將注意力放到方才歐提努斯抓著的右手。
「不,沒什麼。什麼事也沒有。」
「怎麼,你把上里殺掉後埋起來啦?我可是魔法與戰術及詐術之神喔。事到如今,你以為這點小事還嚇得倒我嗎?」
「那是你心胸太開闊或者說你標準太低啦,『理解者』!怎麼可能啊!」
忍不住大叫出聲後,上條轉念又想。
那時、那一刻,自己的身體到底怎麼了,他既不明白也無法掌握。
就連「抵消任何異能之力」這項前提都不存在。自己的右手究竟有什麼效果,作用範圍有多廣,會基於什麼理由發動,他全都不曉得。只是將這股曖昧不清的力量直接轟向上里翔流。
換句話說,也有這種可能性──
在上里的屍體前發抖,咬著指甲拚命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的if未來。
「我說啊。」
異樣的乾渴感揮之不去,上條一副要扯開喉嚨確保氣管暢通的模樣,硬是擠出聲音。
「你記得巴蓋吉城的事嗎?那個時候,從我被扯斷的手竄出某種透明的東西……你有碰到它吧?」
「……當面翻人家舊帳是你個人的報復手段嗎……?」
「好痛!不要真的咬別人耳垂啦,歐提努斯!」
嬌小的神冷哼一聲。
「我大概猜得到是怎麼回事,但這不在我的管轄範圍內。雖然要是貝爾西還活著,要證實我的猜測應該不會太困難吧。」
「貝爾西?」
冒出意料之外的名字。
換句話說──
「你是指木原加群吧?可是等一下,幻想殺手是所有魔法師……應該說整個魔法陣營的願望集合體,就連神明等級的『魔神』也包含在內,對吧。既然如此,為什麼會提到他的名字……」
「第一,貝爾西並非單純只是科學方面的專家。他是也懂科學,或者說兩者兼修。你可別搞錯了。」
歐提努斯輕輕拉扯上條的耳朵。
「第二,追根究柢,這裡是培養超能力者的巨大機構吧?我不知道其他『魔神』告訴過你什麼,但你真以為學園都市毫無關係嗎?」
「……」
沒有記憶這點是致命傷。
但根據父親刀夜的說法,幻想殺手,或說它的副作用不幸體質,不是來學園都市「前」就已存在嗎?記得他似乎是決定向不會將這種神秘體質當成「瘟神」,而會好好以科學數值評估並給予適當待遇的學園都市求助,才讓兒子待在這裡……
(不。)
一番思考後,上條找到了一個討厭的分歧點。
(……爸爸他們只看到不幸體質的部分而已,幻想殺手──具體來說就是以右手抵消異能之力的力量,他們並不清楚。換句話說,或許無法證明幻想殺手是否在那時候就已完成。可是茵蒂克絲說過,是因為右手阻隔了神明的庇佑才導致不幸體質。這麼一來,如果不是先有幻想殺手就不會產生不幸體質。怎麼回事,究竟是什麼在哪裡被怎麼扭曲了……?)
否定又否定再否定加上否定。
就連自己也不曉得,自己站在肯定那邊還是否定那邊。
而且──
(……即使是看起來有所了解的歐提努斯,她的情報也只到巴蓋吉城那時。)
上條咽下口水,沉默地繼續向前走。
(換句話說,她並未更新情報。不見得連擊退上里的「那個」都有辦法解釋。)
「喂。」
「嗚!怎……怎麼了,歐提努斯?」
「怎樣都好總之看前面。不過啊,這下子你又有麻煩嘍。」
「……?」
原先低頭沉思的上條,這才將視線轉向前方。此處離學校近在咫尺,已經到了校門前。大概又是歸巢本能一類的產生作用吧,儘管腦子在想事情,上條依舊沒有迷路。
然而……
有東西倒在地上。
什麼東西?是上條他們學校的校舍。
「那是怎麼回事?」
「我哪知道。」
「開……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