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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與蟻。
眾所周知,這兩者都是以女王為中心構築高社會性的昆蟲(不過,實際上單獨活動的蜂也很多……),而牠們以物種來說其實極為接近。根據正確的定義,在「膜翅目」這個大項里,除了蟻類外全都稱為蜂。
話是這麼說,但兩者無法共存。
在蜂類里,較為兇猛的品種會襲擊在地面行走的蟻,狡猾的品種則會將自己的卵產在地底的蟻窩中,毀掉整個窩。另一方面,蟻群碰到力盡落地的蜂則會一擁而上,將其屍骸運回巢中。
已經有所區隔的兩人,或許也很類似。
自稱蜜蟻愛愉的少女,操縱人工脂肪「設計師凝膠」構成的「Five_over OS」——狀似巨大奶油色章魚的「隨身兵器」,以觸手準確地逮住了食蜂操祈的身軀。她這麼說道:
「是不是和白井黑子與結標淡希的關係很接近呢?」
那張臉上浮現與容貌不相稱的討厭笑容。
她就像施展卡片魔術一般,亮出手掌大小的智能型手機。
「之所以能彈開你的能力,不是『橫裂體』或『Five_over OS』的效力。我的力量——比較差但和你同類的力量,可以阻止你的能力干涉我。其實是這樣啦〜☆」
在她說話的期間,智能型手機的數量不斷增加。
有如食蜂操祈動用的遙控器大軍一樣。
「……所以,你才會憎惡力全開地恨我?」
捆住食蜂的觸手,巨大得令人認為或許能將小客車當作揉成一團的面紙般壓扁。而儘管身體遭到巨大觸手壓制,食蜂仍舊掙扎著這麼說道。
「你的意思是,一切都由『資質排行』這個莫名其妙的檔案決定取捨,我們的未來都是由大人決定,而且你是受害者我是加害者?」
「如果是這樣呢?」
如果,彼此立場相反又會如何?食蜂操祈心想。
如果自己的可能性被平白奪走,讓一個沒聽過又沒見過的傢伙當成人生墊腳石。
如果自己的才能被當成不存在。
如果沒辦法就讀名門常盤台中學。
如果不是超能力者。
她讓思緒馳騁。接著,名為食蜂操祈的少女這麼表示:
「你傻了嗎?這種話只是犯罪後替自己辯解的借口吧。」
蜜蟻愛愉依然掛著笑容。
笑容依舊,但無論太陽穴也好,臉頰也好,都像皮膚內側有小蟲亂爬似般詭異地蠢動。
食蜂無視對方的反應繼續說下去。
徹底無視。
「成功被人從旁奪走?明明有才能力卻沒辦法站在正確的舞台上?……這種事情,世界上不是到處都看得見嗎?」
「……」
「你以為奧林匹克的參加國全都給了選手同等的資金和設備嗎?人們嚮往太空旅行,但實際能接觸宇宙開發的國家有多少?現實中的競爭,勝敗遭到實力以外的東西左右可是稀鬆平常。在完全一樣的環境準備完全一樣的條件平等競爭?這只是大人替孩子準備的溫室,頂多就和實際生活完全沒用的學校測驗相當罷了。」
一針見血。
食蜂操祈就像在嘲笑走歪路的人一樣。
明確地告訴對方:
「不過,即使如此依然要贏才叫人類。如果在正常的條件下贏不了,就要努力做到贏家的兩倍三倍,用沒人敢嘗試的大膽方法自我宣傳。這麼一來,在荒野賓士鍛煉身體的選手,就有可能贏過在最新式健身房鍛煉身體的菁英選手喔。如果想上太空,就要離開生長的國家前往實際可能發射升空的地方,這才是他們的常識……所謂大人的戰鬥啊,向來意味著『前人定下的路線』與『擁有孩子般眼神又滿懷「我一定要顛覆這種路線來個大翻盤」氣概的大人們』互相較勁喔。」
因為,她根本沒必要感到抱歉。
既然會中選,就有足以讓人選上的理由。
蜜蟻愛愉的主張,就和厚著臉皮說「既然你中獎了就請客吧」的人沒兩樣。何況說話者還不是相識已久的熟人,是個原本連長相和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怎麼能讓這種傢伙打劫啊?
只被奪走一次可能性就自甘墮落,想變成「擁有大人眼神的孩子」的天真小鬼,哪可能承受得住當上學園都市第五名「心理掌握」的沉重壓力?
「而且,我認識一個人。」
即使腹部的束縛逐漸縮緊,食蜂仍舊以挑釁的口吻說道:
「一個就算自己是無能力者,依然沒有墮落而貫徹自己路線的『大哥哥』。在那一天,那一刻,那個保護我,用背影說話的人,明顯凌駕於只有超能力者這種滿滿落伍力頭銜的我之上。這和實際擁有的力量無關。什麼冷靜的數值計算也不重要。不管用多少理論武裝自己,一旦那人從地平線的另一邊走來,也就只能認輸了。我可是很〜熟悉這樣的無能力者喔☆」
相較之下,蜜蟻愛愉根本不值一提。
當不成超能力者?
這又不代表連當事者的人格也否定。
可能性被高高在上的大人奪走?
會因為這樣就放棄的傢伙,真的有自己努力過嗎?
所以自己不管犯下什麼罪都該被寬恕?
這個混蛋的意思是把強能力以下的人全當成罪犯嗎?
「你太軟弱了。」
最後,食蜂操祈這麼宣言:
「當你只把自己走過的路當成犯罪借口時,你已經將自己的人生貶低得一無是處。而你沒有察覺,害怕察覺,想把可能成為察覺契機的一切毀掉,根本不可能贏得任何尊敬力。就算你擁有超能力者的地位也一樣。」
「唔。」
這時。
一直擔任聽眾的蜜蟻愛愉,明確地發出了笑聲。
和她先前的瘋狂表情截然不同。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哈哈。是啊,看樣子,你遇到了一個很棒的人呢,蜜蜂大小姐。也許,你最後打算用這種話當結論?『如果你遇上那個人,或許能開闢出不一樣的道路』之類的。」
「……?」
這是「不出所料」的表情。
一個人格完全遭到否定而狂怒的女孩做不到這種事。
還藏了些什麼。
這傢伙——蜜蟻愛愉的內在,還藏了其他核心……?
「不過,這招可沒用喔。」
她。
與蜂並立的蟻。另一個女王緩緩一笑,亮出最後一張牌。
「為什麼呢?因為我和上條哥也聊〜了不少。」
「………………………………………………………………………………………………………………………………………………………………………………………………………………………………………………………………………………………………………………………………啊?」
食蜂操祈的思緒。
這一次。
總算產生了明確的空白。這段空白,要比自己的記憶遭到否定時,要比知道支撐自己心靈的「心理掌握」是大人取捨之下的結果時,來得更大更深。
「怎樣,所以我就說了吧?」
笑容從對方臉上消失了。
從即使自身存在,人生經歷遭到否定依舊持續笑著的女孩臉上消失了。
「我說過,我是為了取回被你奪走的東西而復仇……如果立場相反,你會怎麼想?如果你引以為傲的那個人,被某個連長相、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奪走,你會怎麼想〜?」
「……」
「那一天,那一刻,我也在那裡喔。」
說著,蜜蟻愛愉靠近動彈不得的食蜂。那雙分別拿著智能型手機的手,輕輕抓住食蜂的側頭部。
液晶屏幕的冰冷觸感,折磨著食蜂的意識。
接著,她聽到了決定性的話語。
「那段過去在你心中十分美好,然而,我卻等不到上條哥的拯救。所以,我才說你奪走了一切。如果沒有你,上條哥說不定能趕上『我的最後一刻』……」
蜜蟻貼得很近,近得連兩眼焦點都對不上,彼此鼻尖緊鄰。
緊接著。
嘰嘰嘰嘰————!食蜂腦中竄過一股異樣感。這奇怪又噁心的感觸,彷佛腦中有團看不見的線捆在一起,然後被人從眉心處一口氣抽出來一樣。
以兩台智能型手機夾住食蜂頭部的少女,將額頭抵在目標的額頭上,不帶一絲笑意地這麼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