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超出容許範圍的劇痛,上條當麻在右手被握斷的瞬間就失去了意識。昏厥的他令人驚訝地輕易跌落在地。從並非以菜刀砍斷手腕、血肉模糊的斷面噴出大量的鮮血,但少年的身體早已不再動彈。他沒有因為劇痛與恐懼在地上打滾,也沒有發出慘叫。
啪的一聲。
結束使命的右手手掌被丟在地上。
「啊,啊……」
雲川鞠亞無法動彈。
也是因為鮮血的一片血紅,使她感到暈眩的緣故。
但更重要的——
那個唐突現身的獨眼女巫太可怕了。她又跟剛才的「戰亂之劍」不同,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於表面上顯而易見的恐怖。而是在不知不覺中潛入人類意識最深處,當人們發現時早已四肢無力。
就像上鎖的房門另一邊發生的家暴行為,是連被害者都視為生活節奏,並接受那種對待一樣。
彷佛在近日內沒希望獲救,外頭刮著暴風雪的山中小屋內,激烈地討論要吃掉同伴中的誰來維持生命。
雖說是巨大的恐怖,卻不能像反射性地縮回被火灼燒的手那樣自表面上抗拒。滲透太深的恐懼心,形成了「若是平時發生,應該能立刻察覺異常的循環」。獨眼女巫光是站在那裡,就很可能破壞周圍所有人類的內心以及道德規範。
說得更明白點。
我們甚至無法否定一旦提及要和獨眼女巫戰鬥時,士兵們會彼此質問:「那誰要去站在獨眼女巫面前?非得站到她面前嗎?」等問題,並開始自相殘殺。
「嗯。」
另一方面,獨眼少女罔顧於倒卧在地的上條,抓起了瑪莉安使用的「戰亂之劍」。她用握力將收在劍鞘中的魔劍,連同劍鞘一起握碎。劍身斷裂,彷佛是用巧克力做的武器。掉落在地的「戰亂之劍」失去了黃金的光輝。上頭出現純金不可能會出現的生鏽。即使是對「學園都市之外」不熟悉的雲川鞠亞也明白,那把魔劍完全失去效力了。
「真是的,居然準備了這麼危險的東西。我知道那是黑侏儒的特性,但是『搗蛋鬼』為什麼這麼不把組織當成一回事……就因為這樣全功虧一簣了。真希望他們能多少察覺,我為什麼會萬般忍耐啊。」
她的想法是因為危險,所以就毀掉。
跟上條當麻一樣的思考模式。既然如此,明明交給上條銷毀就好,但少女還是不經意地破壞掉上條當麻。
為什麼?
恐怕沒有什麼理由。
先將眼前的東西破壞掉。若還有問題留下就連那個也毀滅掉。她就是依照這點想法,使用龐大的力量。她的做法讓人感受不到確定的方向性。更彷佛在說著「沒必要去感受」。
身為單一個體所能使用的力量極限形態。
就結果而言,會對未來造成多大的影響之類的事,她從來不考慮。
「什…什麼…到底…是…誰……?」
「歐提努斯。」
獨眼女巫自稱為神。
「不同於某個半吊子,我可以說是純粹的魔神吧。如果說到這裡你還無法理解,那說再多也是白費唇舌。我想你還是放棄理解比較好。」
究竟她低聲說出這些話的意圖何在?只因為她空閑、突發奇想、無聊、心血來潮。因為那種程度決定殺戮,因為那種程度決定放生,因為那種程度決定出手相救。比淺顯易懂的孩子王更淺顯易懂,因為太過於易懂,反倒讓人看不清楚她的本質。
這時。
發生了異變。
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從上條當麻被握斷的右手手腕斷面射出。捲起漩渦,沒有固定的形態的那東西,朝歐提努斯猛然衝去。
但是——
「……只有這樣?」
歐提努斯沾滿鮮血的手抓住了那個東西。
獨眼魔神偏過頑表示疑惑。
「我聽說你在第三次世界大戰即將終結時,產生了還算可以的結果,但打開蓋子一看,卻只有這種程度?」
她隨性地握碎了它。
看不見的力量不斷掙扎,想逃離歐提努斯。但是太遲了。歐提努斯對再次在鮮血淋漓的手指中加入力量,這一次,就連那看不見的力量都裂成碎片,消失在虛空中。
壓倒性。
足以將來路不明的東西,在來路不明的情況下直接使其降服的暴力。
製造出那種暴力的當事人,完全不考慮這種暴力會對於周圍造成什麼影響。
歐提努斯緩緩伸出鮮血淋漓的手。
她抓住倒卧在地,紋風不動的瑪莉安·史琳格奈亞吊帶褲背後部分,強行將她提起。
「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東西,再發揮一點用處吧。」
歐提努斯背對著雲川鞠亞低聲說道。
因為心血來潮放了雲川鞠亞一條生路的魔神,是否還會因為心血來潮殺了她?
雲川鞠亞心想,但答案錯了。
「……你這個半吊子。」
就在歐提努斯的聲音響起之後。
不知不覺間又來了一個人。
一名金髮青年,不知何時站上了圓形擂台。
巨蛋里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他們似乎也沒有使用學園都市的超能力。但金髮青年還是出現在擂台中央。沒錯,不是「出現了」。雲川鞠亞無法用過去式來形容。因為她無法掌握住他到底何時出現。
此外還有無法言喻的異常。
金髮青年對著方才展現出強大力量的歐提努斯,
很粗魯地說出了如咒罵般的話。
魔神。
他就像是那個如此自稱之人的對照組。
「這次沒你的事。」
金髮青年指著鐵絲網大半遭到破壞,幾乎沒有意義的擂台出口說道:
「你趕快將黑侏儒帶走。我要找的是那邊的幻想殺手。」
「……」
歐提努斯沉默了一下。
緊接著。
轟!
歐提努斯與金髮青年之間,發生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不止一次。由於數千萬次的爆炸聲以過分短促的間隔接連炸開,導致整體上彷佛只聽見一聲。
但是與那些爆炸聲響相反,根本無從得知實際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並沒有什麼肉眼可見的現象。
能知道的只有一點。
這名金髮青年和魔神歐提努斯勢均力敵。
「別鬧了,那樣是分不出高下的。」
青年低聲說道。
恐怕歐提努斯也是打算小小試探一下。僅僅數秒的爆炸聲響,就此戛然而止。
歐提努斯如咒罵般說道:
「區區一個半吊子,站在純粹的魔神面前打算做什麼?」
「反正我也贏不了你。要是贏得過早就殺掉你了。既然還沒殺你,表示我沒有能殺你的方法。大概就是那樣吧。」
「……也就是說,你是來送死的?」
「也不是耶。你真是明知故問。即使是魔神也不完美。不對,正因為太完美,所以才會擁有一些困擾的特徵。正因為知道這點,你才會計畫出這些誇張的方法,想從那種進退兩難的情況中解脫。」
「……」
「無限的可能性聽起來很不錯,但是那也表示同時擁有成功和失敗兩種可能性。就像物質與反物質。對於一件事物,你一定同時擁有成功和失敗的可能性。無論你積蓄了多少力量,機率都是一半一半。以俄羅斯輪盤來說,就像裝入三顆子彈之後開槍……老實說吧,歐提努斯,你雖然擁有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但在跟小孩子猜拳時,也有五成失敗的可能性啊。上條當麻落敗『兩次』已經接近奇蹟了,看來他真的很『不幸』。不過看你那樣子,是無法恣意使用全力啦。也就是說,你要想辦法找到控制可能性的方法,讓自己能理所當然朝獲勝的方向發展,但就算朝失敗方向發展時,也能產生採取對策之用的基準線。一半一半是最麻煩的。」
「還有,」青年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中心。
他說道:
「我是原本該成為魔神,卻中途停止的不純物質。也就是說力量的總量雖然比不上你,但我已經從可能性各佔一半的進退兩難中解脫了。因為我不完美嘛,不同於保持完美平衡的你,我可是會有勝算哦?」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贏過我?」
「就跟你說我辦不到啊,要是可以,早就動手殺你了。」
青年低聲說完這句話,卻又帶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