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八章

遊手好閒、又憊怠、又討厭工作的百之喜,只有一個比別人強的地方。

只不過,很遺憾那既非才能也非特技,而是「能夠頻繁遭遇不合常理的偶然」的體質。

凰華自從當上了百之喜的秘書以來,基本上就沒有出現過,有無論如何都需要見到的活人,卻怎麼也抽不出時間來見面,而讓她等待——甚至是與之擦肩而過的經歷。

甚至可以說,一切都順利地不合常理。

就像是現在這樣。

花梨估計只將此當做是單純的偶然吧。——事實上,按照正常的看法,這無疑就是一個偶然,因此她笑著說:

「很久沒有看到弟弟了啊,你看起來挺精神的嘛。——和父親見過面了?」

「嗯,剛見過,正要出來透透氣。」

服部正人是個滿臉親切笑容的年輕人。

他長著一張娃娃臉,眼睛圓溜溜的,有一種如同泰迪熊玩偶一般的可愛感。

正人與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在一起,他很隨意地指著那個女孩子說:

「我來介紹一下啊,這位是舞美。」

舞美的膚色很白,臉蛋小小的,烏黑的頭髮長長地垂落著,前面的頭髮是整整齊齊地剪平的。

輕飄飄的白色連衣裙和白色的高跟鞋,以當下的流行服飾而言還是不錯的,但是借用有子的話來說,這略微有些不太適合醫院的氛圍,簡直就像是約會穿的衣服。

看上去是個相當可愛的女孩子,可是比起長相來,更多還是靠化妝、髮型和衣服所創造出來的可愛感覺,就是這種類型的。

凰華若無其事地端著飲料站了起來。

「——所長。」

「啊,好的。」

正好旁邊一桌的客人起身離席了,於是兩人便轉移到了那邊。

正人似乎以為站了起來的這兩個人只不過是偶然拼桌的陌生人,僅僅是略微點了點頭,就和那個女孩子一起坐在了空出來的椅子上。

「舞美,這是我大姐宮野花梨,還有和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樺林慎先生,然後,那個,這位是……?」

「我是海老原優姬,請多關照。」

「她是我的未婚妻。」

「初次見面,我是服部正人。你們來得正好,慎哥,今天我也想讓父親見見舞美,就把她帶來了。」

那個女孩子甜甜地笑著報上了名字。

「我叫相田舞美。我聽正人提到過哥哥你的事,很高興見到你。」

凰華就坐在緊挨著的旁邊一桌上,察覺到舞美有意作出了一副無視花梨和優姬的樣子。

還有樺林的臉上一閃而過的不安之色。

這份不安的來源,應該是覺得無論如何正人與舞美結婚還太早了一點吧——話雖如此,不能當著初次見面的女孩子說出這種話來,這點分辨能力他還是有的。

取而代之的是,花梨顯然有些愕然地說道:

「我說你,讓父親見見她,這麼說簡直就像是要跟舞美結婚了一樣吧。」

「嗯,我就是這麼打算的哦。當然不會很快就結婚,我想等舞美畢業了之後吧。」

「什麼時候?」

「明年三月份。」

「那就能說是『很快』了哦。」

而且舞美所上的是短期大學,即使畢業了,也只能說她剛滿二十歲。

樺林的表情變得越發微妙了,優姬也露出了祝福之外更多是擔心的表情。對於她來說,自己就有過太年輕時結婚而失敗的經歷,因此會格外地覺得擔憂吧,但是舞美卻用非常可愛的笑容和明快的聲音天真無邪地說道:

「我很想在六月份舉辦婚禮,我特別憧憬六月的新娘啊。哥哥你們的婚禮預定什麼時候辦呢?」※

(※註:「六月新娘」(June bride)是由June的語源Juno而來的。在羅馬神話里,Juno是天帝Jupiter之妻,也是女性、婚姻和母性之神(the goddess of womanhood,of marriage and of maternity),集美貌、溫柔、慈愛於一身,她也是相當於希臘神話里天帝宙斯(Zeus)之妻赫拉(Hera)。)

「不,我們不想搞什麼婚禮,計畫是請親人和朋友們一起吃頓飯。」

「哎哎~?就這樣嗎?」

她的聲音要說是單純的失望,其實還略微包含著一點優越感。

花梨詢問道:

「舞美小姐,你畢業之後打算做什麼工作?」

「哎,我想每天都為正人君做好吃的飯菜。」

舞美這麼說著,彷彿沉浸在了甜蜜的新婚生活的美夢之中,但是花梨卻顯得越發錯愕地說道:

「單單以他的薪水,你要做職業主婦是不可能的吧。正人,我說你啊,這種事你要好好跟她說清楚哦,這樣你就準備結婚了?」

「因為舞美說她想結婚嘛。沒關係的,兩個人一起工作總會有辦法的啦!」

「我說你啊,耳朵在聽什麼嘛。舞美小姐已經說了,她希望做個職業主婦哦。」

「哎,是這樣嗎?」

正人顯得很吃驚地看著舞美,舞美用很可愛的眼神望著正人,撒嬌般地說:

「因為我想、結了婚之後一般都做職業主婦的吧?」

「你說什麼嘛,一般都是一起工作的哦。我又沒法賺到那麼多錢,這種情況下舞美說想要結婚,於是我才滿心以為你是打算工作了的吧?」

「哎哎~?怎麼這樣……。」

舞美顯得非常不滿,但是她也知道,在正人的姐姐面前和他爭吵不是明智之舉,她向花梨提出了問題。

「那麼,姐姐你也是和丈夫一起工作的嗎?」

「我是單身的。姓氏之所以不同,是因為我的親生父親是我母親的前夫,我和現在的父親沒有血緣關係。」

「哎呀……是這樣的啊。」

以同情的口吻說著,舞美的眼眶中溢出了淚水。

「這麼說的話,難不成、姐姐你就得不到你父親的遺產了嗎?真可憐啊……。」

「不,其實也沒什麼可憐的啦。雖然沒有遺產,不過父親收集的那些老東西全部都是會給我的。」

花梨故意開玩笑地說著,她弟弟也表示了同意。

「反正我和母親對那些東西都沒什麼興趣啊,既然父親一直都很珍惜,由姐姐來繼承和管理就是最好的啦。」

此時舞美作出了敏感的反應。

她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探出了身子。

「你說的老東西是指古董嗎?書畫和壺之類的?哎,可是,姐姐你說全部……到底有多少呢?那種東西應該是挺值錢的吧?」

在一旁聽著的凰華瞬間作出了判斷,「這個女孩子不想讓花梨得到任何好處啊」。

更準確地說,是不願意讓正人得到的那部分有所減少。

換言之,那就意味著舞美是在不斷地計算著自己的得失。

花梨大概也察覺到了舞美的意圖吧,然而她卻心情很好般地笑著作出了回答。

「不,我父親對書畫和壺沒什麼興趣,所以那種東西一件都沒有哦。他最喜歡的是刀。」

「刀……那是什麼呢?」

正人笑著說道:

「舞美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就是那種梳著髮髻的武士插在腰上的東西吧。」

「就是時代劇里的那種?那是拍戲用的小道具吧。」

「不是不是,我說的是古代那些真正的日本刀啦。」

花梨又進行了更為詳細的說明。

「我父親收藏的多數是一些比較新的刀啦,也有十幾把是江戶初期的大業物和肋差吧。」※

(※註:日本刀以切割力為標準可分為四級,大業物是第二等級,能夠切透七至八成的人體厚度。肋差通常指日本武士用來破甲的短刀,長度一般在30-60公分。)

「嗯哼?」

舞美很明顯失去了興趣的模樣。

對於她而言,好像只有書畫和壺算是古董,而花梨沒有管她,繼續把話說了下去。

「其它還有很多元祿時代金漆彩畫的硯盒以及套盒之類的吧。包括根付,他也收集了不少懷玉齋的精品。另外父親還很喜歡景泰藍呢,兩個『NAMIKAWA』的香爐、香水瓶和花瓶之類的東西都相當多哦。」※

(※註:1.根付,是古代日本人系在和服的腰帶上掛飾品的物件,一般是用木料或象牙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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