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章

鬼怒川憲子是個超出原先預想的美女。

身材挺拔高挑,髮型介於短髮和中長發之間。脊樑挺得筆直,作為女性也散發著颯爽凜然之氣。

實在是一副「能幹」女性的風格。

場所是在銀座一家高級飯店的紅茶沙龍里。

即便同樣是律師,對雉名這樣的年輕人來說,這是個檔次太高的地方,憲子看起來卻很熟悉了,服務員對她也很熟絡的樣子,親切地與她打著招呼。

「初次見面,鬼怒川律師。感謝您今天百忙之中抽空來見我。」

「我才要感謝,雉名律師對我外甥結婚對象的親人多有照顧了。」

禮貌地打過招呼後,兩人坐了下來。

憲子似乎對認真的雉名有些好感。

「關於那位弟弟的事情,你朋友的調查進行得如何了?」

雉名的眉頭微微挑了挑。

因為他不記得向對方說過百之喜的事。

「……那是,從我祖父那裡聽說的嗎?」

「不是。從其它地方也聽到過各種各樣的傳聞。據說是年輕的雉名律師的智囊,靠著他從未輸給過刑警,如今還在連勝中。」

儘管是在憲子面前,雉名的表情還是不禁扭曲了,像是在忍受著什麼。

那個就算是搞錯了也不會是「智囊」什麼的高級人物,只是條廢狗而已。

「如果您想要,我可以給您我朋友的名片。」

「哎呀?真的可以給我嗎?」

「什麼意思?」

「那個人要是你的秘密武器的話,我想應該是不願意借給其他律師的吧。」

這次雉名的表情真的完全扭曲了。

「鬼怒川律師,在那個人身上是無法尋求優秀之處的。我還有一個忠告,為了自己的名利而利用那個人,首先就是沒用的。」

「你說得很肯定呢。」

「因為我自己已經無數次試過了。——他是絕不會順著你的心意行動的。」

甚至是專對那些儘可能想避開的事有反應,這是有切身體會的。

憲子緊緊盯著年輕律師的臉看了一會,露出了微笑。

「叫著雉名律師,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你祖父呢。——今天是在私人場合,不介意的話,就讓我稱呼你俊介君吧。」

在這不可能拒絕的氣氛下,雉名點了點頭。

「那麼,只在今天,也叫我憲子小姐吧。」

「可以。反正我原本想來見的也不是作為律師的您,而是在吾藤田家出生長大的人。」

「這樣,憲子小姐。我想先請教一下,您和您老家的關係似乎並不是特別好吧。」

憲子的臉上展露出了靜靜的微笑,還伴隨著無以名狀的強烈氣勢。

「我早在很久以前,就不把那些人當作家人了。我想那邊應該也同樣,不把我當作吾藤田家的人了。」

「可以問一下原因嗎?」

「在那之前,我想問問你對那家人有什麼看法?」

雉名考慮了一會兒回答道:「我覺得是了不起的資產家……在地方上恐怕有著巨大的力量吧。」

「我外甥將弘的事聽說了嗎?」

「是的。據說是去了海外。」

雉名也是個律師,雖然不清楚憲子是否知道了,吾藤田家附帶條件的結婚許可,但現在是不打算說出來的。謹慎地繼續說了下去。

「我蒙您的父母和您兄長夫婦見了一面,不過說實話稍稍有些驚訝。那樣的舊式家族或許也不算太罕見吧,可想法確實十分古老呢。」

憲子諷刺地笑道:「是啊,真的是什麼都很古老的家族。從明治那時候開始就一點都沒變化過吧。仍然覺得女孩子要和父母決定的對象結婚是很普通的哦。——我也是從出生開始就有了婚約對象的。」

雉名如同百之喜和凰華一樣,有著現代人的思想,故而大吃一驚。

「從出生開始……?」

「準確來說是出生前就決定好了的,我出生的時候,對方也是幾個月大的嬰兒哦。學年比我要高一年。他是親戚家的孩子,雙方父母之間約定過,如果本家生了女兒就要嫁過去。」

「可是,憲子小姐您自己又如何呢?真的考慮過和那位先生結婚嗎?」

「怎麼可能。」

憲子笑出了聲來。

「那是你出生之前的故事,因此時代是不同的。我的學生時代是在昭和紀年快要結束的時候哦。相親結婚也減少了,戀愛婚姻成為主流日久,要結婚的話,對於對方的愛情和對方的收入,哪個應該優先考慮,正是女高中生們熱衷討論這些的時候。我們家是頻繁地聚集著親戚的,那個孩子的事也是進小學之前就知道了。名字是叫文仁吧,雖說是親戚,卻實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至今也不認為他是個出色的異性,至於結婚這種事就更不用考慮了。」

她的父母和祖父母,還有當時仍很矍鑠的曾祖母(曾祖父在憲子小的時候去世了),都經常像口頭禪一樣說著,準備讓憲子在高中畢業之後和文仁結婚。

但是,憲子並不是真心的。

因為在接受了現代教育的憲子看來,這實在是太過非現實的說法。

有時會以「真討厭,現在什麼年代了還說這個」來反駁,有時則以「好的好的我明白了,和文仁結婚就行了吧」來隨便應付一下。

「我以為那只是父母的妄言,也沒有太在意,然而高中二年級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你去我家的時候有沒有經過什麼建築?」

「有一座高大的洋館。」

「我過去住著的,是在那旁邊的日本家屋,家裡人都稱之為母屋。因為是那種家族,夏天玄關也是不上鎖的,窗戶也只是紗窗。從前就一直出入我們家的文仁對此很了解。於是他就利用這點對我進行了夜襲。」

「哈?」

雉名忍不住發出了質疑之聲。

感覺簡直是聽起來非常生疏的單詞。現如今只能在時代劇或電影里才能聽到的詞語,理解了其中含義之後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憲子極其淡然地說著。

「幸虧是以未遂告終。我大聲尖叫著,用枕邊的鬧鐘砸了文仁的臉,把他的額頭砸破了,引起了一陣混亂。」

「…………」

「那個男人留下的狠話,我現在也記得很清楚。應該是『幹什麼!你是我的女人吧!』這樣。我想再砸他一下的時候,我父母沖了過來,看到了滿臉是血的文仁,連忙叫了救護車。這個時候文仁還在不停地嚷嚷著。反正是要結婚的有什麼關係嘛,對自己的未婚妻出手有什麼不對的,這就是文仁的說辭。鄉下真是很恐怖的,明明還沒有報警,很快得知吾藤田本家來了救護車的警察就出動了,前來聽取了事情的經過。」

「那麼,出具了受害情況書嗎?」

「沒有。」

憲子毫無表情反而顯得更可怕。

「到家裡來的警察說『什麼嘛,非法入侵的是東吾藤家的文仁啊。我還以為是賊呢,嚇了一跳哦。那就是未婚夫妻的感情糾紛了……』,就這麼結束了。父親說道『由於我家女兒粗俗的吵鬧,這麼晚了麻煩你們真是抱歉』這樣打著招呼收了場,警官則說『我也知道你不好意思,不過女孩子態度太強硬會讓男人討厭的,你可不能不注意啊』,這樣忠告了我,笑嘻嘻的回去了。——當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可即使如此也實在沒有繼續在自己房裡休息的意思了,那個晚上就睡在了洋館裡。」

「一個人睡嗎?」

「當然是。——為什麼這麼問?」

雉名躊躇地組織著語言。

「我自己雖然還是單身,但假設結婚有了女兒的話,女兒遭遇了這種事情,估計作為男性的自己在她身邊也有些抗拒,那應該會讓她母親陪著她睡吧……」

憲子似乎頗為意外地盯著雉名看了一會兒,微笑起來。

「俊介君是個好人呢。將來和你結婚的人一定很幸福。」

「……多謝您的誇獎。」

「我家的人是不會這麼考慮的。一夜過去,與往常一樣一家人都聚在母屋吃早飯了,可父母和祖父母以及曾祖父母,都對我不聞不問,只關心著文仁的傷勢。要是萬一額頭上留下了傷疤的話該怎麼辦——從一早就開始嚴肅地討論了起來,簡直有說到通宵的氣氛。祖父說,本家的女兒竟做出如此不檢點之事,正如末世一般,事情的結果,是憲子打傷了文仁,因此必須要承擔責任。讓憲子出去和文仁住在一起,反正是早晚的事,就讓憲子和他現在就過起事實上的夫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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