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閑話 「占」

「太慢了!」

理彩子看向店裡的時鐘,發出不知是第幾次的抱怨。

「為什麼湊每次每次每次每次都會遲到?他幾乎從來不曾準時!」

但她沒有悶酒可喝,只好喝紅茶,但喝了一口就粗暴地放下茶杯。孝元在一旁看著,心想沒把杯子里的紅茶灑出來,幾乎可說是奇蹟。但他並未說出口,只是靜靜地啜飲濃縮咖啡。

兩人所在的地方,是他們三人每次聚會用的咖啡館。孝元比約好的時間提早十五分鐘到,理彩子則是提早兩分鐘到,兩人等著根本是遲到大王的最後一人抵達。

然後,時鐘走到了他們約定時間的三十分鐘後。

「真虧你都不會生氣。他每次都讓你等,你不會火大嗎?」

孝元平靜地回答理彩子的問題:

「因為他讓我等過更久。等這麼一點時間我已經不會生氣了。」

「你說他讓你等過更久,是等了多久?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兩天。」

孝元回答得若無其事,讓理彩子啞口無言了好一會兒。

「哈哈,開玩笑的,其實只有一整天。」

「這件事可不太適合拿來說笑。就算你脾氣再好,那個時候總也罵了湊吧?而且,為什麼你會等上整整一天?」

「當時我有事非得找他不可,可是遲到的湊有他的苦衷,所以我想罵也不能罵。」

孝元懷念地將視線落在濃縮咖啡杯上。

「是喔,他遲到是有什麼苦衷?」

理彩子心想孝元能等上一整天還不罵人,相信湊一定有非常大的苦衷,因而產生了興趣這麼問道。

「嗯,好像是說他買賽馬券贏了錢,所以在慶祝。」

理彩子手中的茶杯差點掉下去。

「等一下!這根本不成理由吧?」

「不,事情還不只是這樣。他說他慶祝得有點過頭,把錢花得一乾二淨,連搭電車的錢都沒有。我覺得既然是這樣那也沒辦法,所以不能罵他。」

「這情形是有哪裡可以用『沒辦法』三個字來解釋啊!」

理彩子忍不住大聲吐嘈。

「一天是二十四小時耶!照常理來說,這麼長的時間,已經足以讓一個人睡一覺後起床工作吃完三餐還喝完酒了。等上這麼久,一般人都會生氣吧?不,是應該生氣。不對,是不生氣不行。而且,真虧你有這個耐心等他。」

「不用擔心,我早就料到會有這種情形,所以帶了一些非處理不可的待辦文件去消磨時間。等人的時候做這些事情,意外地工作進度會很快呢。」

理彩子捂著臉,彷彿在說孝元無藥可救。

「孝元先生應該多罵他幾句才對。你被迫等這麼久,無謂地浪費這麼多時間。啊啊,真是的,我光講都覺得越來越生氣。對了,就這麼做吧,下次我們也遲到,讓湊知道等人的立場有多難受。嗯,很好。」

「這很難說吧?要是我們遲到,我想湊等不到三分鐘便會回去。」

本以為完美的復仇手法,在短短几秒鐘內就被擊破。

「啊啊,是啊,說得也是,他就是這種人。」

理彩子認命後決定加點蛋糕,因應長期抗戰。

當理彩子吃完第三塊蛋糕、喝完第五杯紅茶時,咖啡館門上的鈴響了。

「嗨。」

「『嗨』你個頭!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

湊環顧店內,找到時鐘後……

「啊啊,已經這麼晚啦?」

他只說了這句話,就若無其事地在他們對面的座位坐下來。

「就這樣?你只有這點感想?」

「不然還能有什麼?」

「明明有吧?像是『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對不起我遲到了』、『很抱歉我遲到了』、『非常對不起我遲到了』之類的,總該說得出一、兩句道歉的話。不,把過去遲到的份一同算進去,要你道歉個十句應該也沒問題。」

「有什麼辦法?我沒有手錶啊。」

「你不是有手機嗎?」

「處理上一件委託的時候壞了。啊,我的跟平常一樣。」

湊對經過的女服務生點餐。

「好的。您是要點漂浮冰淇淋汽水,對嗎?」

身為一個成年男性,說要「跟平常一樣」的餐點卻是漂浮冰淇淋汽水,這樣會不會不太對勁?理彩子無法不去想這個無關緊要到了極點的疑問,但現在有個更該好好談一談的重要案件等著她處理。

「總之你給我戴上手錶,然後要守時。你露出那什麼不可思議的表情?一直讓你這麼不守時的厚臉皮才令人覺得不可思議!我聽孝元先生說了,你還曾經讓他等上一整天?再怎麼說這也太失禮了吧?」

「啊啊,那件事嗎?當時我有我的苦衷。」

湊一邊搖晃著女服務生端來的漂浮冰淇淋汽水品嘗香氣,一邊這麼說。

「我聽說了,還不就是買賽馬券贏了錢後飲酒作樂花得精光,連搭電車的錢都沒有嗎?」

「嗯,那是表面上的理由。以前我一直沒說,其實我遲到是另有理由。」

湊說句這話的表情實在太正經,讓理彩子不由得被震懾住而有些退縮。

「怎、怎樣啦?反正一定是很無聊的理由吧?」

「也對。對某些人來說,的確是很無聊的理由。」

湊說著笑了笑,表情比往常來得落寞,模樣和捉弄他們兩人取樂的時候明顯有所不同。

「可以告訴我們嗎?不過,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

孝元溫和地問。

「這……不過,也對,應該可以說了,這件事不必永遠保密下去。」

湊啜飲一口漂浮冰淇淋汽水,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起來。

「當時我的錢包空了,所以找了一個路過的漂亮小姐想跟她借錢,結果我們氣味相投,一起度過一段很開心的時間。可是,沒想到這個女人其實是黑道大哥的情婦,搞得我一整晚都被這位大哥和他的一群小弟追著跑。那時候真是累死我了。」

孝元一臉正經地點點頭。

「既然是這樣,的確不能怪你遲到。」

「我就說吧?」

「就說你個頭啦啊啊啊啊啊!」

理彩子以恨不得翻桌似的氣勢站起身,一把揪住湊的衣領,用力搖晃他。

「這個理由明明有夠無聊!虧我白白認真聽到現在!」

「所以我不是說,對某些人來說很無聊嗎?」

「這對誰來說都很無聊!湊,你聽好!你現在、馬上、立刻去給我買手錶;然後每十分鐘,不對,是每五分鐘看一次手錶,約了人就不要遲到。知道嗎?」

「想也知道我不要。我討厭手錶,很麻煩。」

「別啰哩啰唆的,給我戴上手錶嚴守時間!你都老大不小了。」

店內顧客的視線,不約而同地集中到湊和理彩子兩人身上。女服務生頭痛地心想,這群人每次都這樣。

「你自己不也沒戴手錶?之前買的表怎麼啦?有一陣子你不是很愛炫耀嗎?為什麼沒戴?」

「啊啊,那個啊?真虧你還記得。那隻手錶的數字很不容易看清楚,讓我越用越煩,有點不想戴了……」

理彩子仍然揪著湊的衣領,想了一會兒後做出這樣的回答。

「也就是說,你現在沒有戴錶。所以,你不是一直戴著手錶,不是嗎?那麼,你也會有遲到的時候吧。」

理彩子被戳到痛處,忍不住退縮。

「我、我遲到的次數少到數得出來。」

「但終究不是零吧?」

「我遲到跟有沒有戴手錶沒有關係。」

「啊啊,是嗎?可是,既然你敢那麼強烈地要求別人,就該從自己做起。」

「實在很難找到真正中意的手錶啊。畢竟我的年紀也不小了,既然要戴,自然會想找願意戴一輩子的手錶,不是嗎?我想要有一隻很容易看清楚時間、有格調、跟流行無關,可是又不會跟別人撞表、真正覺得中意的手錶。可是,就算在雜誌上看起來不錯,實際到店裡一看,還是會有一、兩個地方覺得不對勁。然後我忽然想到,這會不會是所謂的『妥協』呢?這樣一想,讓我根本不想買了。」

「真虧你買車的喜好從來沒有動搖過。」

「車的確是我和湊唯一一致的地方。車就是要引擎夠力。不對,我現在要講的是手錶。我其實有在找啦,如果只是要戴一陣子,選擇多得是。啊啊,我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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