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章

1

湊打了不知道第幾個呵欠,唔了一聲大大伸了個懶腰想趕走睡意。

他每次打呵欠,都有酒味散播到四周,讓坐在餐桌對面吃飯的兩個小孩停下手。

「大叔你酒臭味好重。」

勇氣一邊用餐巾在鼻子前面扇風一邊抗議,但湊只搖著頭連打呵欠。

「我頭痛得快裂開了。」

「要不要我去跟他們拿葯?」

湊似乎連回答都嫌麻煩,搖搖手駁回這項提議,啜了一口已經不熱的咖啡。

無限取用式的餐點讓兩個小孩非常興奮,取餐用的盤子上堆得高高的。

「你們一早就這麼有精神啊?真虧你們一大早就吃得下這麼多。」

沙耶與勇氣互相對看一眼,流露出苦笑與嘆息。

「老師,我們吃的不是早餐,是午餐。」

「大叔你一直睡到中午啊。」

湊望向窗外。船艙外圍有一圈做為通道的甲板,更外面則是一望無際的汪洋。冬天罕見的強烈陽光從很高的角度灑下。

「你們為什麼不叫我?」

「叫了好幾次啦。可是你不但不起來,還踢我。」

「我……那個,老師穿成那樣,我不太方便叫老師起床。」

沙耶低下頭,說得十分靦腆。

湊忿忿地啐了一聲,但或許是想不到其他可以抱怨的理由,之後只默默地喝著咖啡,茫然望向窗外。

「人喝醉酒,真的就會記不住當時的事情嗎?不是因為尷尬才故意假裝記不住?」

「如果想知道的話你就自己喝個爛醉試試看啊。鮑魚跟鮪魚中肚肉很好吃,這些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不就表示你根本什麼都沒記住?」

昨晚僱主表示為了答謝他們驅逐船鬼,船上的付費菜單全都任他們免費享用,於是湊就大吃壽司,酒也是從最貴的開始一路點來喝,在酒吧搭訕美女調酒師,在賭場聽到籌碼不能換回現金就大吵大鬧而被趕出來,最後還在雪茄吧抽著雪茄睡著,引發了一場小小的火災。

勇氣與沙耶都未成年,即使想跟在旁邊盯著也沒辦法。到了深夜才看到船員扛著爛醉的湊回來,從他們口中聽說了事情經過,只好代替在地板上大聲打呼的湊連連低頭道歉。

「你不要出太多洋相好不好?」

「竟然不懂完工後的慶功宴上喝的酒有多好喝,小孩子這種生物實在是一點夢想跟希望都沒有啊。」

「哪有什麼完工不完工,大叔你根本什麼都沒做吧?」

「我也完全贊同勇氣的說法。老師從一開始到最後都只顧著喝酒,而且還吐在我睡衣上,老師該不會連這件事都忘了吧?」

「只有遇到我想脫掉她衣服的女人,我才會裝酒醉吐在她衣服上。如果我吐在你身上,那一定是把你當成地板了。畢竟你那麼平。」

「這是什麼話嘛,差勁透了!先跟你說好,這次的報酬是屬於我和沙耶大姐姐的喔。你可要買新的遊樂器給我,就是年底剛出的那款。電視也要換成熒幕大一點的。而且事務所里的漫畫我全都看完了。」

「我想要新的吸塵器。」

「你們是異形嗎?我看你們根本就想侵蝕我的住處,據為己有吧?」

「你那髒兮兮的事務所,就算送給我我也不要。」

「冰箱要不要也買個新的呢?現在的冰箱,下段空間完全都不冰了。」

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聊著聊著間,他們吃完了午餐。

兩個小孩吃完飯後,就一邊看著早上拿到的《白鳳日報》——也就是船上的活動節目表,討論要去看哪些節目。

悠閑的時光緩緩流動,湊似乎放棄抵抗睡意,雙手抱胸坐了一會兒,不知不覺打起盹來。

「老師下午要怎麼辦?我們要去游泳池。」

「大叔你就乖乖在房裡睡覺吧。」

「嗯?」

湊睡眼惺忪地抬起頭,鬆開雙手,結果碰到裝了水的杯子。杯子當場一倒,裡面裝的水和冰塊灑在桌上。

「老師,請你振作一點。」

沙耶立刻拿擦手用的小毛巾擦拭桌上。擦著擦著,有船員發現了這起小小的問題,便拿著毛巾過來。

「請問各位有受傷嗎?」

湊也不對擦拭桌面的船員和沙耶道歉,目光始終凝視桌上。

「大叔,杯子是你自己弄倒的,你是不是該說些什麼啊?」

勇氣提出責難,但湊始終注視桌面,一動也不動。

「這位客人,您還好嗎?」

即使船員問候,湊仍然沉默不語,只顧著凝視桌上流動的水。他的表情中完全沒有先前睡昏頭的模樣,眯起眼認真注視的眼神,簡直像在觀察實驗用的動物。

「老師?」

沙耶終於發現情形不對勁,戰戰兢兢地叫了湊一聲。但湊沒有回答,反而突然站起。

接著他一邊快步行走,一邊環視四周。他似乎在找東西。

「大叔,你怎麼了?」

坐在四周的其他乘客也注意到湊異常的行為,不知不覺間變得鴉雀無聲。

湊的目光停在擺設於大廳中央的盆栽,接著就抓起一把鋪在盆中做為裝飾的玻璃珠。

還來不及問他到底想做什麼,湊就把手中的十幾顆玻璃珠灑在地板上。他一共灑了三把,幾十顆圓滾滾的玻璃珠在地上滾動。

「大叔,你在做什麼!」

「老師,你酒還沒醒嗎?」

兩人責怪湊的這種行為太缺乏常識,但湊仍然不理他們。不,他甚至沒注意到兩人的抗議,就只是持續注視隨著船身搖晃而往左右滾來滾去的玻璃珠。本以為玻璃珠撞上右側的牆壁後會滾向左側,結果沒滾多遠又往回撞在右側牆上。

「珠子滾動的情形不正常。」

湊自言自語般地喃喃念著。

「由於我們已經來到外海,船會比昨天更晃一點。也許您會感到不舒服,但還請多多見諒。此外,這位客人,您做這種事會造成我們的困擾。」

船員表情僵硬,但仍然很有禮貌地應對。他把滿身酒味的湊當成了酒品差的醉漢看待。

「就是啊大叔,我們是搭船啊,船當然會左右搖來搖去,玻璃珠也當然會動了。要是你酒還沒醒,就回房間去啦。」

「這樣的話玻璃珠應該會更平均地散開來才對,可是珠子卻全都往右滾。你們仔細看。」

湊伸手制止想撿起散落玻璃珠的船員,然後比對玻璃珠的滾動情形與外面的景色,自言自語地說:

「難道原因不是昨天那一隻?船為什麼會往右斜……?」

「的確是往右沒錯啦。」

「老師,這是怎麼回事?」

沙耶與勇氣至今已看過數次湊正經時的表情,產生了不祥的預感,彼此對看一眼之後分別向湊發問。

「這艘船也許快沉了。」

2

「你說得沒錯,船身的確有若干傾斜。」

佐治一如往常地頂著一張撲克臉,在艦橋前面擋住湊等人的去路。他的眼神十分嚴厲,看來並不相信昨晚發生的事。

「可是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船上沒有一個地方有異狀。要是有什麼問題,不用你們指出,我們就會先發現了。」

「沒有異狀?昨晚鬧出進水的事,不就沒查出是哪裡漏水?說不定現在的情形也是船鬼乾的好事。」

佐治對湊的說法嗤之以鼻。

「明明就是你們說已經解決了怪物。昨天那場鬧劇你們鬧不夠,現在還想捏造鬼故事?」

佐治並未實際看到船鬼。雖然勇氣與沙耶說解決了船鬼,但現場只剩下壞掉的木箱,而最重要的湊並不在場。佐治懷疑是湊趁兩個小孩引開佐治與船員注意時,暗中動了手腳,以便進行下一步的騙局。對於不相信異怪現象的人來說,這樣的推斷極為合乎情理。

「可是船在傾斜。」

「只有一點點,根本不用在意。竟然因為這樣就說船會沉,理論再怎麼飛躍也該有個限度。有時候海浪也會造成這樣的情形。」

「海浪?哪裡有海浪?你倒是說說這風平浪靜的海上哪裡會有造成傾斜的大浪?」

湊手指的方向上,只見一整片風平浪靜的海面。

「那你的根據又是哪裡來的?」

「是這個。」

湊拿出的是昨天里中佳乃給他看的手機照片。照片中,昏暗的光線下一隻拿著長柄杓的手臂十分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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