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話 蘇

台版 轉自 負犬小說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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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男子靜靜地坐在由水泥牆圍成的狹小房間里。

用一句話來形容男子給人的印象,就是出污泥而不染。他眉目清秀,身材纖瘦,沒有一分贅肉。看起來頂多只有二十四、五歲,甚至更為年輕。他的皮膚自得像是不曾曬過陽光,全身沒有一處傷口或一絲皺紋,只有右手手肘內側有著一道皮膚起皺的燙傷痕迹。

「姬川惠介,站起來。」

男子——姬川慢慢抬起頭來。他視線所向之處,有一扇髒兮兮的門與一個嵌了鐵條的小窗子。這裡是牢房,幾名獄卒從窗外窺視。

這些獄卒理應已經看慣罪犯反抗的視線,但面對這道從黑暗中投來的平靜視線,似乎卻又讓他們一瞬間有所退縮。

「我要開門了,可以吧?」

一名獄卒一邊確認般地這麼說,一邊打開門鎖,帶著幾名部下進來。姬川無聲無息地站起。

「站起……啊,很好。帶他走。」

姬川動作平靜,毫不抗拒。獄卒有點不知所措地來到他兩旁,押送他走出牢房。

姬川在幾名獄卒的押送下走在通道上。他的姿勢筆直得就像一把刀,反倒是四周的獄卒顯得有些狼狽。

「我不——」

姬川不時自言自語,但四周的獄卒都裝作沒聽見。他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自言自語,也不是現在才開始的。

眾人搭上電梯,前往地底。在這間拘留所里前往地底,代表的意義只有一種——那就是死刑。他絕對無法活著再搭這部電梯。

「我不——」

姬川再度小聲地自言自語。

這個人實在高深莫測。

這是從姬川確定判處死刑並移送到這間拘留所以來,就一直負責照顧他的獄卒,心中對姬川唯一的感想。

換個角度來看,姬川是個很好照顧的死刑犯。

一般的死刑犯剛移送過來時,多半都會失去理智。即使起初表現得很平靜,但隨著死刑的日子慢慢逼近,仍會漸漸失去理智。他們會透過報病號或提出再審要求等各種手段,試圖延後死刑的日子。

所以獄卒除了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還必須安撫他們的情緒。有時給予宗教慰借,有時則安排心療內科(注1:心療內科是日本特有的精神科,專治因心理因素而引發生理癥狀的身心性疾病。)予以診療。在死刑犯認命之前,或在實際執行死刑之前,這些獄卒無論如何都得小心不要惹他們不高興。

因為死刑犯同時也是在監獄裡最能夠耍任性而被原諒的人物。

然而姬川完全沒有這樣的行徑。

他淡然地在牢里度日,很有禮貌,看不出他的情緒起伏,始終平靜得令人害怕。頂多只是有時會做出像剛剛那種奇妙的舉止。他不報病號,也不要求提出再審,就這麼迎來了這一天。

但他鎮定的平靜態度讓人感到不舒服,令人覺得實在太過缺乏人味。直到最後獄卒都消不去心中這種不對勁的感覺。

當電梯來到地底,眾人前往一間稱為前室的房間,位於死刑執行房的隔壁。姬川在這裡被人用頭套蓋住頭部,遮住眼睛,雙手反綁在身後。有些死刑犯來到這裡後會突然開始抗拒,但姬川依舊平靜。

接著,由醫師進行注射處置,讓死刑犯意識朦朧。幾乎所有死刑犯到了這個階段都會不得不死心,想抗拒也無從抗拒起。

拉開窗帘一看,隔壁是一間四面都是玻璃窗的房間,正中央掛著一條用來勒住頸部的繩子。日本的死刑是採取絞刑。絞刑聽來像是折磨人的殘酷刑罰,但日本執行絞刑的方式是讓死刑犯從好幾公尺的高度摔落,造成頸椎骨折而失去意識死亡,據說受到的痛苦很少。

刑務官領著被遮住眼睛的姬川來到房間正中央,綁住他的雙腳,再把繩子掛到他脖子上。這時姬川仍然沒有抗拒的跡象,卻又不像死心,也不像意識朦朧。他就只是靜靜地站在房間正中央。

周圍的拘留所所長、刑務官以及法醫,都神情緊張地等著時刻到來。

不一會兒,執行死刑的時刻到了。

三名刑務官同時間各自按下牆上的按鈕。之所以要三個人同時,是為了讓他們無法得知實際按下執行鈕的人是誰。而其中一個按鈕將會打開死刑犯腳下的踏台。

姬川的身體落入踏台展開的洞,繩索拉得筆直,他的身體也從眾人視線中消失。

這樣就處死了一名死刑犯。一陣沉重的沉默氣氛來臨。這是一段令人甚至不太敢呼氣或吸氣的時間。

一般來說,此時已經由法醫確認人犯是否死亡,然後搬運遺體。

但這天卻不一樣。

「……哼哼。」

有人在笑。

「是誰在笑?實在太輕率了!」

掌管此處的拘留所所長大聲喝斥。

對於執行的一方而言,死刑也會帶來令人難以承受的緊張與痛苦。有些刑務官初次參加時,情緒也會以扭曲的形式表露出來。若是這樣的情緒轉而以笑的方式表達,也是無可厚非。但即便如此,所長仍然必須喝斥,否則會不成體統。

「我再問一次,剛剛是誰在笑?」

幾名刑務官面面相覦,沒有人承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次的笑聲比先前更加明確。這種笑聲不是來自受到重大責任壓迫而失控的情緒,而是完完全全的嘲笑,是一種褻瀆死亡的笑。

「有什麼好笑!」

所長吼完才注意到一件奇妙的事。無論刑務官還是檢察官,每個人都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覦。

沒有人在笑。但笑聲卻像無中生有,始終不問斷。不,只有一個地方他們尚未查看,只有一名人物他們仍未確認。

或許是所有人都得出了同樣的結論,視線自然而然集中到執行室樓下的某間房間。

拘留所所長戰戰兢兢地走下樓梯。他看到的是一具弔死的屍體,那是剛執行完死刑的死刑犯。所長猶豫了一會兒,下定決心將手伸向套在死刑犯頭上的頭套。笑聲仍然持續著。

拘留所所長用力扯下頭套,緊接著笑聲立刻響徹室內。

頭套下出現的,是因繩索深深陷入而歪向奇異角度的脖子。瞪大的雙眼空洞地瞪向空無一物之處,臉孔則因為脖子被勒住而泛紅。這是一具剛受完絞刑的屍體。

唯一有異樣的地方,就是死刑犯的氣管理應已扭往奇妙角度而破裂,卻仍發出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一種瘋狂。他在被判處死刑之後,首次表現出有人味的情緒起伏。

「我說過,我不會死。」

已經執行完死刑的死刑犯——姬川惠介,以吊在繩索上的屍體狀態,不停發出瘋狂的笑聲。

1

湊一走進事務所,就看到一道坐在沙發椅上的背影。

「是沙耶嗎?你不用上學嗎?要是理彩子以為是我叫你蹺課,會害我被罵,你給我乖乖去上學。你說我?我才剛做完預測賽馬這了不起的工作。今天我可不准你抱怨啊,我的收入可是超過支出了。」

湊把一個塞了各式各樣東西的紙袋放到茶几上,八成是用賽馬贏來的錢買的吧?當他繞過茶几坐到對面的沙發,便看到坐在他身前的是一名年約四十歲左右、身穿西裝的男子。

他的眉目精悍中帶有知性,黑框眼鏡更是強調了這些特色,身穿線條燙得筆挺的全套西裝,黑色的皮鞋擦得發亮,整個人的服裝儀容正式得和這一帶格格不入。乍看之下倒也像是有地位的商業人士,但銳利的眼神與犀利的氣息又違背了這樣的印象。這種光是在場就能讓四周氣氛緊張起來的男子,不可能只是個尋常人物。

但湊卻完全不為所動,吹著口哨翻找紙袋。

「這可嚇到我了,我看不出是勇氣對當小孩絕望所以一口氣長大,還是沙耶對胸部絕望所以成了男人。到底哪個才是正確答案?啊,等一下,也可能是理彩子錯過適婚年齡,想變成男人從頭來過?答案到底是哪個?」

他從紙袋裡拿出蘋果,連皮咬了一口,同時望向男子。

對於湊胡鬧的問題,男子只微微動了動眉毛,默默從懷裡拿出一張名片。湊叼著蘋果,隔著茶几接下名片,沒趣地看了一眼。

「公安調查廳調查第三部……通稱火腿(注2:「公」字可拆成ハム兩字,即為日文中的「火腿」。)。可是你們單位有第三部嗎?第三部特殊解析稀里呼嚕?名字長也該有個限度吧?你們是法務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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