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閑話「告」

咖啡館的門開啟,響起告知有顧客進來的鈴聲。

進來的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他穿著皺巴巴的黑色襯衫與牛仔褲,搭配上他散發出來的懶散氣息,實在不像個正當的社會人士。

青年的視線在店內掃過一圈,發現靠裡面的座位上有人在揮手。

「喂~湊,這邊。」

那兒坐著一對二十七、八歲的男女。這個被叫到名字的青年一看到他們兩人,立刻猛力皺起眉頭來個向後轉。

「等一下,湊,你要去哪裡?你為什麼要跑?」

趕緊拉住湊不讓他走出咖啡館的,是個做托缽僧打扮的男子。

「那還用說?當然是不想被人當成是跟你們一夥的啊。」

「這又是為什麼?」

看到孝元歪歪頭思索,湊就指著坐在座位上的女性說:

「為什麼連理彩子都穿巫女裝?不要把我扯進和尚跟巫女開心談笑的異樣空間,想也知道這太引人注目了好不好!」

「有什麼辦法?我到剛剛都還在工作嘛。」

這名叫做理彩子、身穿巫女服的女性招了招手,要他趕快過去。

「那你就到廁所換掉啊。」

「我又不是學生,哪做得出這麼丟臉的事?」

「還有什麼事會比現在這狀況更丟臉的嗎?」

湊無奈地坐下,四周就送來冰冷的視線。

「那幾個人是怎樣?」

「大概是在玩角色扮演之類的吧?好丟人現眼。」

「虧我還想說下一個出現的會是神父呢。」

湊聽到這些竊竊私語,只想當場拔腿就跑。但身旁坐著托缽僧——孝元,把他往靠牆的座位擠過去,堵住了他的退路。

「我們三個好久沒有像這樣聚在一起了說。」

「就是啊,大概有兩年了吧?」

看到孝元與理彩子開朗地聊起來,湊喝著由不怎麼想跟他們扯上關係的女服務生送來的水,有氣無力地說:

「理彩子,漏數歲月可是上了年紀的證據啊。是三年半沒見了。」

理彩子明亮的笑容微微出現了裂痕。

「你也差不多快要卡到年齡限制了吧?巫女這一行再怎麼硬撐,頂多也只能當到三十歲,差不多是時候轉職去當辦公的大嬸啦。」

理彩子故作平靜地放下茶杯,但杯盤奏出的喀喀聲響卻表現出她內心的動搖。

「湊倒是不管過了多久都沒變啊,你的嘴還是跟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樣毒。」

孝元露出既傻眼又顯得高興的表情,這是只有他才做得出來的表情。

「你們真的老了好多啊。」

「會嗎?我倒是覺得理彩子小姐幾乎完全沒變,反而還變得更漂亮了。你似乎很在意年齡,可是年齡這種事跟本質的美根本無關吧?」

「會開始扯什麼本質,就等於是繞個大圈子說她出局啦。要是你去喝花酒,出來陪酒的卻是四十歲的老太婆,你也會想翻桌吧?」

「我怎麼可能會去那種地方?而且我想理彩子小姐的容貌一定很吃得開的。」

「你既然沒去過,為什麼敢斷定她吃得開?你這酒肉和尚,我看你根本就是找什麼接待貴賓之類的藉口,常常上酒店吧?」

「我才要說呢,湊你也別儘是跑去那種地方發泄性慾,差不多該努力找對象結婚了吧?當然一個到處欠債又沒工作的男人,多半是很難找到對象啦。」

理彩子站在孝元這一邊,開始用火力掩護他。

「你還不是一樣已經開始倒數了?」

「不用擔心,我不缺對象。」

「喂喂,你每天晚上都找不同人陪?照規定巫女都得是處女吧?你這樣何止是詐欺。」

「你們兩個,這種私密的話題應該到隱密一點的地方再聊吧?」

孝元笑嘻嘻的,臉上卻寫著「說這些下流的談話會比我們的裝扮引來更多人注目喔」。

「對不起,孝元先生。對了對了,得點些東西才行。」

理彩子趕緊換了話題,從湊手上拿走菜單,擅自幫他點了飄浮冰淇淋汽水。

「喂,我什麼都還沒說。」

「你明明就很喜歡飄浮冰淇淋汽水,不是嗎?從以前你在咖啡館就只喝這個嘛。」

「湊在一些小地方真的很孩子氣呢。」

孝元喝著濃縮咖啡,連連點頭稱是。

「我才要說你既然是和尚,就該乖乖喝番茶(注26)。」

注8:番茶是綠茶的一種。在日本屬於日常喝的平價茶葉。

但等到飄浮冰淇淋汽水端到面前——

「汽水跟冰淇淋的比例七比三最好吃了。」

湊立刻就一邊品評,一邊幸福地吃了起來。

「沙耶的情形怎麼樣?她有點跟社會脫節,我就是擔心她這一點。」

「放心吧,你外甥女那純白的心靈,正在順利染上這社會骯髒的顏色。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別以為下次見到面時她還肯叫你姊姊。再不然就是寫成『老太婆』念成『姊姊』。」

「如果真是這樣,也是你會先被寫成『色老頭』,念成『老師』。」

「勇氣過得好嗎?」

「他很順利地往扭曲的方向成長。也不想想他還是個臭小鬼就滿腦子色慾,每天都過著七情六慾不斷累積的日子。像他那麼適合用小色鬼三個字形容的傢伙可沒這麼容易找到啊。」

「勇氣根本就是個湊的縮小版吧?有才能、態度囂張、充滿自信,這些地方都一模一樣。」

「別鬧了。我在他這年紀的時候,明明更純真無垢、更可愛。」

「是喔,是這樣啊?真想看看你小時候是什麼模樣啊。」

湊指著坦率表示佩服的孝元,對理彩子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說:

「你那個傻外甥女也是這樣,人家說什麼都馬上就當真。」

「是啊,看樣子她應該老是被你騙,的確很像她的作風。」

「孝元帶來的臭小鬼跟你一模一樣,討人厭又伶牙俐嘴。」

「你的晚輩像我,我的晚輩像你,這還真有意思.」

聽孝元說得平靜,理彩子也露出溫和的微笑。

「今天之所以請你來,為的不是別的事,是想知道交給你照顧的他們兩個過得怎麼樣。不過畢竟前陣子才有過那樣的事,而且事隔這麼久了,我就想說三個人見見面也不錯。」

「好懷念啊。湊、孝元先生跟我三個人一起打倒異怪的那些事情,回想起來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鮮明。」

「我可不怎麼懷念,畢竟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

「我跟孝元先生的後輩都在湊的地方工作,這緣分還真奇妙。」

「簡直像我們三個人重新聯手一樣。」

接下來他們三人聊了一個小時左右的往事。孝元與理彩子說得十分懷念,湊則一邊靈活地用舌頭把飄浮冰淇淋汽水裡的櫻桃梗打結,一邊隨口應聲。

「啊~這麼晚了,晚場賽馬要開始了,我差不多要回去啦。」

湊看看手錶,嫌麻煩似地站起身來。

「啊,湊,你等一下。來,這個拿去。」

「我也有。」

兩人同時遞出A4尺寸的咖啡色信封。

「要找郵筒的話,出了這家店右轉馬上就有一個。」

湊一臉厭煩的表情指向店外。

「這些都是最適合你的異怪事件喔。」

「我的當然也是。」

兩人絲毫沒有要退讓的跡象,湊只好一臉死心的表情接過信封。

「應該都是些有趣的案子吧?」

湊打開信封,接連看過裡頭的委託書。

「這件太無聊,這種的我膩了,這件……怎麼又是老頭兒?拿點不一樣的來吧。啊~這件我才剛解決。」

一份份文件接連被湊批評完就隨手扔到桌上,沾上飄浮冰淇淋汽水的綠色水滴。看到文件的慘狀,孝元與理彩子也只能對看一眼,露出苦笑。

「果然湊還是該這樣才對。」

「我倒是希望他能接得乾脆點啦。」

兩人說話時,湊仍然接連批評委託書,但他的手卻忽然停住。

湊那對染上無聊神色的眼神里產生了好奇心。

「這才是你們真正要我接的案子?你們兩個提出的內容一模一樣,簡直像事先講好的。」

孝元與理彩子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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