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幕

拿破崙率領著從俄國追擊軍隊脫離的其中一支師團,朝著維也納前來,從魯道夫殿下那裡聽見了這樣的情報。是在我作為家庭教師教他讀書時的事情。

「雖然原本將軍說這是軍事機密,不過當我將手像這樣合起來,用快要哭的臉對他說『拜託』之後,她才終於告訴我。」

……總覺得會作出這種事情的殿下也是個相當狡猾的人。明明是個男孩子,卻擁有能與露意絲公主匹敵的美貌,要是他自覺到那份可愛而拿來作為武器使用,能夠抵抗的對手應該不存在吧。

「然後呢,因為和睦被打破的關係,鷹派大臣們就開始強硬起來,變成一種要迎擊拿破崙的感覺。」

「這樣的話……嗯,很糟糕呢。」

維也納宮廷中十分不可思議,官僚們是鷹派,軍人們則是穩健派的構圖。也就是說,在戰場上實際體會到拿破崙那怪物般可怕的將軍們,自然會強烈地訴求和平,而為了國家面子的大臣們則只會說些有勇無謀的話。

「拿破崙,大概什麼時候會到達維也納?」

「十二月二日,將軍是這樣說的。」

那不就是後天嗎?

「那個,拿破崙怎麼了嗎?路最近也很憂鬱的樣子。有什麼關係嗎?」

殿下這麼一問,我什麼都說不出。這不是可以立刻作出說明的事情。殿下又不認識奈涅特小姐,當然也不曉得我被名為梅菲斯特菲蕾絲的惡魔給附身的事情。

「……她拜託訂製的鋼琴,因為拿破崙的大陸封鎖令而拿不到材料。是因為這樣才失落的。」

我不帶謊言地說明。魯道夫殿下很複雜地笑了。大概是沒辦法接受,不過卻察覺到有什麼複雜的事情吧,他的注意回到了書上。

結束家庭教師的工作後,我立刻走向宮廷劇場的練習場。因為路昨天沒有回到房間,我在想會不會是來這裡了。 (神奇吐槽:你怎麼知道路沒回房間的?)

練習室前的走廊上,站著已經看習慣、穿著軍服風衣服的巨漢。是薩爾茨堡斗魂烈士團的團員們。

「……第68小節這裡還是加入喘息比較好吧?」「在句式的方面會與弦樂不合吧。」「又要全體鞠躬被代理師傅罵了。」「在歌進來前都用強音帶過的話還不賴吧?」

他們手上拿著樂譜與各式樂器,好像很認真地在討論著什麼。看起來是在煩惱著樂曲的詮釋,看見這個場面,就讓人覺得這群大猩猩果然也還是音樂家。

「哦,博士!」「博士,您辛苦了!」「辛苦了!」

被發現了。我立刻被全身髒亂的大漢們團團圍住。

「我們的團員沒能幹好事情真是抱歉!」「只要發現抓走奈涅特師傅的法國軍混帳們,一定會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我實在說不出抓走她的就是我們家的惡魔。而且,在那之後梅菲就不怎麼現身了,要把她打得滿地找牙也是沒戲吧。

「那個,這個話就先到此為止。話說回來,你們有看見路嗎?」

「我們對路老師也很抱歉!」「我們會全員剃光頭謝罪!」

聽我的話啊!還有要是剃光頭的話,恐怖會變成三倍,還請你們住手。

此時,練習室的大門打開了,全身是汗的團員們拿著樂器走了出來,看上去很疲累的模樣。

「到其他房間再開始分部練習!」「昨天已經整晚沒睡了啊。」「嘴唇都乾裂了。」「指定曲還有十二首呢!」「靠氣勢來!」「斗魂—!」

團員們拿著管弦樂器來到走廊上後一鬨而散。指定曲?沒有睡?為什麼這麼專註練習?

練習室大敞的門內傳來沙啞的嗓音。

「你們這群傢伙有長耳朵嗎!最初的三個是清晰的強調音!不是只要怒吼就好,把音給我強調出來!低音部!就算聲音太低了也不準馬虎r的發音,給我確實唱好!好,再一次從練習編號K開始!」

鋼琴聲響起。鏗鏘有利的合唱聲從中流出。我悄悄窺探練習室內部,其中只剩下合唱部的團員們在房間的角落張開著樂譜,以及站著彈鋼琴還一邊指揮的卡爾。

有著足以震撼人體魄力的男聲四部合唱持續了一陣子。卡爾突然停下鋼琴,也放下指揮中的手,合唱團所有人繃緊了臉,歌聲突然中斷。

「完全不成樣子,男高音是在邊睡邊唱嗎?三連音的上面有著附點節奏,別搞成五個,頭腦里要一直有著四拍的節奏。還有歌聲再出來一點,就像掛鐘的鐘擺一樣!」

「有問題!代理師傅!那個我們完全不了解!」

「連一點想像力都沒有嗎!真是夠了,我來示範,就像這樣——」

卡爾在鋼琴上按下一個沉重的和音,拉直背脊,張開嘴準備大聲唱歌。不過,從那喉嚨出來的只是聽來疼痛而歪曲的聲音,以及咳嗽聲而已。卡爾彎下膝,將兩手放在鋼琴上,像是要嘔吐一樣的咳著。

團員們動也不動地沉默著,看著卡爾的樣子。我注意到這點,也跟著看像卡爾的背影。

他打算唱歌——以已經失去的聲音。

過去曾經還在的歌聲,就好像消失在虛空中一般,在那之後只剩下令人不悅的沉默在糾纏著。卡爾重新站起,咬著唇,蓋起琴蓋。

「……休息三十分鐘。給我好好看看歌詞。」

他以好像筆尖在紙上刮擦的聲音說完後離開了鋼琴。走向練習室的門時終於注意到我,立刻皺起眉頭。

「你是來做什麼的,浮士德?」

「沒、沒什麼」

我向後退開,空出道路。卡爾用鼻子哼了一聲,瞪了走廊上那群管弦部的團員們。

「別瞎混在一起,快去給我個別練習。還有兩天就要把全部曲子都給熟練。」

「了解!」「十分抱歉!」

我大吃一驚,來回看著走廊另一端遠去的卡爾,以及拿著樂器、重新注入氣勢的樂團團員們。

「……代理師傅,為什麼這麼著急呢」「才兩天就要練完一年份的頌歌,也太強人所難了」「你們這群白痴,應該要心懷謝意啊!」「從教會得到頌歌工作的話,當然會加緊練習的吧!」「代理師傅好久沒有這麼認真的教導了。」

團員們交談的話語,害我差點叫出聲來。還有兩天。步調過急的課程。

我在走廊的轉角處叫住卡爾,朝他跑去。

「幹什麼?」

「……那、那個,還有兩日是指」

打算詢問的我把話語吞了回去,要是搞錯的話該怎麼辦?要是這與拿破崙再訪維也納無關的話。拿破崙會回來這件事情不能讓卡爾知道。

「如果是拿破崙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卡爾就像是看透我的不安一樣,突然回答。

「所以才要鞭策那群巨大的傢伙,要將維也納流的華麗頌歌展現給那傢伙看,已經沒時間了。」

「……拿破崙要是回來的話,是打算殺了他的吧?」

「廢話。」卡爾抓住我的肩膀,將我壓到牆上。「波麗娜還在巴黎,她這次也知道拿破崙的目的地。」

「……咦?」

「當然是來殺奈涅特的。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咦、怎、這是怎麼回事」

卡爾感到很厭煩地咂了咂舌。

「你是白痴嗎?連想像力的一點碎片都沒有嗎?你以為為什麼拿破崙要在這種時候回到維也納來?當然是襲擊了隱蔽之家的那群傢伙連絡拿破崙的。告訴他打算搜索的那名鋼琴職人,因為與惡魔訂下契約而被關在玻璃管另外一側的異世界當中。普通人沒辦法出手。所以他本人才會脫離俄國戰線,特地回來。」

為了毀壞那個,由惡魔梅菲斯特菲蕾絲的力量所創造並圍起、讓其停滯的空間。

要是被喚作魔王的拿破崙,就會——有辦法嗎?

梅菲。喂,梅菲,怎麼樣啊?卡爾所說的事情是正確的嗎?我在胸中呼喊著。但周圍連氣息都沒有。所以我只能一個人思考出答案。

確實卡爾所說的事情不無道理。兩天後的十二月二日,拿破崙就會到那個郊外的隱蔽之家。而且守護他的惡魔波麗娜.波拿巴因為身受重傷而待在巴黎。是絕佳機會。卡爾只需要裝好魔彈,等待著那個時候的到來就行。

然後,無論拿破崙的命運如何轉折,卡爾都會落入地獄。落到薩米埃爾的掌中。還有兩天。所以他將在維也納工作需要的曲子教給被留下的樂團團員,將他們鍛煉到即使自己不再也能好好工作——喂,這算什麼,為什麼你這麼替別人著想,卻做出不惜將靈魂賣給惡魔,也要殺了拿破崙這種事?把你那清晰而精於打算的頭腦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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