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幕

「歌劇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理所當然地用義大利語來演出。」

音樂評論家的祖父在很久以前曾經教過我。(神奇吐槽:哲朗終於登場了啊!)

「原本就是義大利的東西嘛。雖然維也納是奧地利的首都,但是有人氣的歌劇作曲家從大師薩里埃利開始,大多都是義大利人。凱魯畢尼與羅西尼也都是義大利人。德國作曲家寫歌劇時也是用義大利文來寫腳本。」(神奇註:路易吉·凱魯畢尼,1760-1842,在法國生活的義大利作曲家;喬奇諾·羅西尼,1792-1868,義大利的歌劇作曲家。)

「好奇怪,明明就不是自己的語言?」

我心想,這樣去作曲不會很困難嗎?

「才沒這麼奇怪。J-POP偶爾也會在歌詞裡面混入英文歌詞吧?」

「……真的耶。為什麼?」

「大家都是聽了正統的搖滾後,感到憧憬而開始創作的,才會在旋律當中加入英文歌詞。所以日本的音樂人都打從心底想著『不是英文的畫總覺得跟不上潮流啊』。就算自己沒有這麼想,卻也是聽著有那種想法的日本人所作的曲而長大,這會遺傳的啦。」

是這樣嗎?爸爸聽到會不會生氣啊?雖然我這麼想,不過仔細想想其實父親平時聽的搖滾也都是英文。(神奇註:離別的鋼琴奏鳴曲,男主角雖然會聽古典樂卻是個搖滾少年,與鋼琴少女的女主角基本相反……)

「歌劇也是這樣。當時的想法就是,如果用德語演出歌劇的話會有種『總覺得跟不上潮流啊』的感覺。老是聽著義大利語的歌劇,這也是當然的啦。」

「可是也有德語歌劇吧?」

「有啊,莫札特跟貝多芬都會寫。評價還不錯。但是德國歌劇界的主流還是義大利語,這點沒有改變。」

「為什麼?」

「接下來的說明都是我喝醉後的說明了,如果寫在音樂考卷上的話會被處罰的哦。」

「中學不會出這麼難的問題。」

話說祖父已經醉了吧。我把桌上放著的威士忌偷偷換成烏龍茶的瓶子。他完全沒有發現,將烏龍茶一飲而盡後開口。

「德國人啊,明明自己連什麼叫做德意志都不清楚,卻總是希望能夠有『德國感覺』的東西。但是十八世紀的音樂家卻沒有人能夠給出回答。不管是泰勒曼、海頓、莫札特,又或者貝多芬都是如此。但是民眾們還在渴望。擁有德國味道的厚重感、高潔感、鮮明感,又能兼備苦澀的味道,深遠而純樸,還有魔術與倫理。總之有日耳曼精神就很帥……民眾們都在等著這樣的歌劇。」

「出現了嗎?」

祖父乾了第二杯烏龍茶,用力地點頭。

「出現了。一八二一年的柏林。聽了之後,造成一大群的德國人狂熱起來。我們想要聽的、想要演的、想要繼續下去的就是這個,做出如此決意的人都朝著音樂家邁進。我啊,完全不覺得那是有什麼大不了的歌劇!要是在CD解說寫下這種東西的話,原稿依賴的工作就不會來了,所以我沒寫過,總而言之我不喜歡!但是!」

祖父讓沙發發出嘈雜聲後站起,用跌跌撞撞的腳步走到音響前,放入一枚唱片。

那是宛如從森林深處漸漸滲出的霧一般的管弦樂齊奏。接著是與之呼應的號角旋律。最後顫音的雨和低音提琴那撥奏的步伐一同逝去。一呼吸的空檔過去後,C小調的主部開始行進。管樂與弦樂的戰鬥漸漸昂揚之時,祖父也高舉他的玻璃杯。溶化的冰塊發出聲響。

「即使如此,每次聽這個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想握緊拳頭。你也試試看吧,很爽的喔!這麼作的話就可以理解了吧,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這就是德意志。就是那群傢伙所憧憬的超帥德國歌劇,沒錯,就是憧憬啊!無論何時這都是最重要的事情,只要有那個就能夠創造時代!給我記住了,是卡爾.瑪麗亞.范.韋伯,光是名字就已經有德國味道了,所以超帥吧!」

吞噬了祖父的聲音,《魔彈的射手》序曲又再次高昂起來。

十月最後的星期五也到來了。

歡迎拿破崙一行人演奏會的會場,是美泉宮的宮廷劇場。美泉宮,是建立在維也納西方邊緣的一座離宮。每夜都會舉辦舞會,是讓宮廷文化崛起的中心地。這次被選作拿破崙與法國賓客的居留地,正面廣場上除了黑與黃的奧地利帝國旗以外,還有法國的三色旗在隨風飄揚。

演奏會的一小時前,我被傳喚到美泉宮。在四周牆壁都以沉重的緋色及金色的窗帘圍起的房間里,有一張小小的圓桌,還有圍繞著桌子的五張看上去坐了不怎麼舒服的豪華軟墊椅。蠟燭的火看似不健康地照耀著桌上的花瓶。弗朗欽陛下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就像頭會折斷般地沉下下巴,憂鬱且沉默地等待著我。室內沒有其他人。

「……已經將歌德老師帶來了……」

替我帶路的魯道夫殿下,畏怯地告知陛下,因為沒有回應所以不安地看著我。

魯道夫殿下是路的摯友,同時也是比弗朗欽陛下小二十歲的弟弟。與疲勞的兄長不同,是會讓人感到弱不禁風的少年。大概是因為年齡的差距,所以也不是很認識自己的哥哥吧,他的表情充滿緊張。

「……魯道夫嗎?你辛苦了。」

陛下還是沉著臉,如此咕噥道。

「可以退下了。」

「……是的。」

殿下像是想說什麼似地,握住了我的手腕。因為彷佛能看見陛下所懷著的沉重空氣,我硬是擠出笑容。因為這樣就安心了嗎?殿下也回給我一個笑容,之後從房間離開。

我重新轉向陛下。

從做出帝國解散的宣言以來,不過也才經過兩星期,陛下看起來卻更加衰老,從外觀來看就像是五十歲左右一樣。

碧下已經不是神聖羅馬皇帝弗朗欽二世了。那個國家——或者該說原本就不存在——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為將自己的手所能觸及範圍內的領國,再次編入奧地利帝國後的皇帝。雖然是很無聊的話,不過因為成為了初代的奧地利皇帝,所以他應該是『弗朗欽一世』。雖然已經有一位神聖羅馬皇帝弗朗欽一世(他的祖父),不過因為怕混亂,所以今後開始就只稱呼他為弗朗欽陛下。

「知道朕現在在想著什麼嗎,歌德卿?」

弗朗欽陛下說。

「拿破崙很可怕嗎?」

「這麼明顯嗎?」

「是的。」桌下的腳在顫抖。

「接下來可是非得坐在那個魔人的身旁聽演奏不可啊!那之後終於是和睦協議,唔唔唔唔唔唔好不安好不安好不安胸口好痛苦,今早除了一支燒鵝翅以外什麼也沒吃。」那純粹是因為消化不良的問題喔。擔心的我真是虧大了……

「呃,沒問題的。」

即使如此我還是試著說出口。

「雖然我不曉得和睦協議會如何,但至少演奏會是沒問題的。」

陛下終於抬起臉來。嘴唇像是紙黏土一樣龜裂開來。

「這可是那位海頓與貝多芬哦。一定會成為讓人忘記自己身旁坐的究竟是誰的演奏會。只有這點我可以做保證。」

那乾裂的嘴唇終於稍稍地傾斜,陛下笑了。

「真不愧是文豪啊,安慰的話也能說得如此有趣。」

雖然我不是打算安慰陛下就是了。陛下轉了轉背部並做出伸展。

「話雖如此,不過歌德卿就不害怕嗎?居然拜託朕替你製造兩人獨處對話的機會,朕聽到的時候甚至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呢。」

沒錯,今天會被叫過來是因為陛下接受了我的任性。無論如何都想與拿破崙說話。我想確認的事情堆得像山一樣高。那個男人確實知道未來。此外,恐怕也知道這個奇妙十九世紀的秘密。想知道一切的心情比起其他感覺都更加強烈,幾乎感受不到恐怖。

「真了不起,歌德卿也是用一拳就把惡魔給毆飛的豪傑嘛……」

「不,那個也沒什麼。」現在也沒有魔力。

「拿破崙那邊也說,務必想與歌德卿對話,這對事情進展幫助很大。」

「那邊也是嗎?」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此時,房間的門響起敲門聲。雖然一邊說著不害怕,卻還是冷不防地顫抖了一下,進來的人是梅特涅宰相。

「陛下,這是從梵蒂岡來的書信。」

梵蒂岡就是教會的最高權力者,教皇的居所。為什麼從那種地方會有書信來?

陛下所接下的書信封蠟上,確實是教皇的印章。打開之後快速瀏覽過的陛下嘆了一口氣。

「總算趕上了嗎,教皇聖下的使用許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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