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幕

歌德與拿破崙,似乎曾經是彼此的大粉絲。當時的歐洲因為年輕人都沉醉在「少年維特的煩惱」當中,所以拿破崙會是歌德的信奉者似乎沒什麼好大驚小怪,不過歌德會對拿破崙有所讚賞倒是讓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無論怎麼說歌德可是德國人,是被侵略方的國民。但是他身為國際人的意識似乎比較高,已經超越了敵方或我方的局限,而相當喜歡精神力堅強的人。

「拿破崙最偉大的地方呢,」歌德曾經如此說過。「就在於無論勝敗,他也會毫不改變地貫徹自我應該去完成的事。」

不過啊,我一邊看著報紙一邊想著。

這不是我認識的拿破崙吧?

報紙的頭條新聞所記載的是烏爾姆之戰的結果。奧地利軍的敗北在這裡以相當悲慘的口吻敘述過去。麥克將軍所率領的迎擊隊被法國軍夾擊,最後被困在籠城之內投降。

寫出來的都是難以置信的報導。

法國軍隊有可能從北方進行夾擊,我曾經這樣告知過弗朗欽二世陛下。在那之後的四個月,陛下、軍隊的各位,還有那位變態皇帝亞歷山大一世,應該有確實地演練過作戰才對。實際上,只要看看新聞內容,就能知道奧地利軍並沒有被偽攻欺騙,而是轉往萊因河方向準備迎擊拿破崙的本隊。

不過,問題完全不在這裡。

新聞也寫得很清楚。黑森林方向的法國佯攻部隊有十萬名以上,然而從北部進攻、橫貫施瓦本,在烏爾姆地區來回的實際部隊——卻只有一名。

說什麼鬼話,我無數次對報紙吐槽。一名?

照片上,刻畫著崩壞的城牆、融解的大炮,以及被踐踏的軍旗如此這般凄涼的景象。人的身影卻只有一個。是有著精幹神情的年輕男子。肩上配著三色旗的徽章,長發在風中飄蕩。

一人。一個人就從背後擊敗了奧地利軍,還讓俄國援軍敗逃。

記得教科書所記載的拿破崙,是頭髮有種脆弱感、皮膚白皙的矮小男子。這個好像好萊烏動作片明星的傢伙是誰啊。雖然報導在照片那清楚地寫著:法國皇帝拿破崙一世,就是了。

拿破崙的拳頭一擊就粉碎了城牆、將炮彈打回去、吹走一整支部隊、把大地反轉過來云云,寫著各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描寫。要是有這種怪物,作戰什麼的都是屁話。

從帕格尼尼的話來推測,拿破崙應該與惡魔有關係。也就是說他知道未來的事情。很有可能與我一樣,是從未來被帶到這的人類。拿破崙可能也為了得到年輕的身體,與惡魔訂下契約。是這樣的話,該不會也擅長魔術吧。這不管怎麼看都不是人類能辦到的事。

我發出嘆息,丟下報紙。

對自己當時天真的想法感到有些羞恥。弗朗欽二世陛下希望我能告訴他今後戰爭的展開,以及對拿破崙戰的有利方法……

仔細想想,我來到十九世紀的時候是一八零四年的秋天。正好處於戰爭暫休的狀態。雖然有從謠言聽說過拿破崙的強悍,卻一點實感也沒有。再一次看了戰爭的照片,身體不由自主顫抖。

關上窗戶的話,室內的寒氣會不會少一些呢。我這麼想著,站起身走到窗邊。時節也已經進入深秋了,到了傍晚甚至連枯葉在街路上發出的聲響都能聽見。維也納的秋日很短。很快就會到那嚴峻的季節。仔細看向道路對面的交叉口,就能看見抱著大件行李的市民們並排在驛站旁發抖著。烏爾姆戰敗的新聞已經在帝國中擴散開來,還附帶軍隊將會在維也納投降,一路撤退到摩拉維亞的流言,造成了市民們逃亡的驚恐。

不過說起來,還是有點不合理。

為什麼要特地按照史實——與其說是史實,不如說是按照我所知道的歷史,分成佯攻部隊與實動部隊,從背後襲擊奧地利軍呢。獨自一人就有這種怪物般實力的話,拿破崙根本可以打前鋒,以最短距離突入德國。不,甚至連這樣都不用,只要用飛行船讓拿破崙直接降落就行。帕格尼尼也曾經從空中降落過,這應該沒有什麼困難。

這個烏爾姆之戰,根本就沒有發生的必要吧。

關上窗戶後我回到桌旁,收起報紙。實在不懂。缺少的情報太多了。雖然拿破崙戰是往我所知道的歷史發展,但之後又會如何?

我拿出藏在書架深處的書包,打開了世界史的教科書與資料集。

「……咦?」

無論好幾次眨眼,或者揉自己的眼睛,卻沒有改變。我看不了。並不是指無法看見眼前的東西,而是無法理解其意義。又來了嗎?前一陣子雖然也會有偶爾想不起來漢字的狀況,這次的情況卻更為嚴重。每個單字不思考個兩至三秒,根本想不起來。就好像一手拿著字典,閱讀外國文章一樣。

……外國語?

我開始發抖。我正在忘記日文嗎?是因為住在德國太久了?不對,說與聽的能力會因為太久沒有使用而衰退,但是連閱讀能力都會這樣嗎?明明才一年左右而已。

一年嗎?

不是尚未一年,而是已經一年了。

即使是決定做為歌德生活在這個十九世紀的現在,想要回到日本的想法也未曾淡去。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回去一次。要是就這樣完全忘記日文的話該怎麼辦啊?雖然母親好像多少會一些德文……不不,在那之前,我消失之後,父親與母親又怎麼樣了?至今為止沒怎麼考慮過的問題通通潰堤而出。應該在擔心我吧?向警察提出搜索申請後也在找我吧?一整年沒有被找到的話應該已經被當作失蹤了吧?不對不對,給我等一下,就算這個十九世紀經過了一年的時間,二十一世紀又會是如何?

因為頭腦越來越混亂,我決定停止思考在此以上的事情。現在眼前還有更急迫的問題,拿破崙軍都已經來到眼前了。我重新把意識放回教科書上。對應該很了解卻難以閱讀的文字,眼睛不禁感到有些刺痛。

花了好長一段時間,總算讀完了教科書的一個段落。奧地利軍的主力部隊放棄維也納並退守北東,在摩拉維亞一個被稱作奧斯特利茨的地點與俄國軍合流,迎擊拿破崙。奧斯特利茨之戰,戰場上有著三名皇帝——也就是神聖羅馬皇帝弗朗欽二世,俄國皇帝亞歷山大一世,以及法國皇帝拿破崙一世三人相遇的戰爭,也被稱為『三帝會戰』。(神奇註:這戰挺有名的哪,記得算是當時歐洲局勢的一個轉折點……)

然後,愛裝傻的弗朗欽與變態亞歷山大的組合,將會被拿破崙給予徹底的一記痛擊,亞歷山大一世會因為失意而回到俄國。真讓人痛快。等等,現在可不是發泄個人不滿的場合哦。這個應該傳達給弗朗欽二世陛下吧?

「YUKI!你看新聞了嗎?」

房間的玄關突然被打開並傳入聲音,我慌張地將課本放回書包後,丟回書架的身處並拉上玻璃。一回頭就看見路頂著一頭蓬鬆散亂的紅髮沖了進來。

「拿破崙又用超厲害的方法獲勝,正在前往維也納喔!」

路用超興奮的語氣一邊說著,坐到桌旁。

「為什麼這麼興奮啊……你姑且也是德國人吧,我們可是會輸喔?」

「高興、悲傷、勝負什麼的才不是問題點,德國與法國同樣也不是!總之你先給我為跟那種厲害的巨人生活在同一個時代感到高興!從維也納逃走的傢伙也很多,真是一點氣度也沒有!」

「路不避難嗎?」

「這不是當然的嗎?為什麼不逃不行?拿破崙要來了哦,我這邊可是要向他獻上交響曲『波拿巴』。」

唉,這傢伙的話會這樣說也不奇怪吧。

「這樣的話我也留下來,真沒辦法。」

「怎麼了?想讓拿破崙聽聽自己的詩作之類的嗎?」

「才不是,你這傢伙,已經忘記自己被法國盯上了嗎?因為不知道會被做些什麼,怎麼可以讓你一個人留下?」

路不滿地咬著嘴唇。

「搞什麼?一副保護小孩的樣子這樣講話。不要把我當小孩。」

因為你不就是小孩嗎?雖然我沒有資格說人。……不對。

「不是因為路是小孩才想待在你身邊,是因為我擔心你。我不會再把路交給任何人了。」(神奇吐槽:YUKI不愧是你爹的孩子……)

「嗚嗚嗚嗚嗚嗚」路的雙臉突然泛紅,用雙手上下拍打我。「你又在接連說那種丟臉的話!」

哪裡丟臉了啦!你給我擔心一下自己的安全啊!

路面向其他地方突然開口。

「『波拿巴』初演的時候,那個……我是很感謝你的。沒有你的話就開不了演奏會。不過雖然我不知道詳情,你為了打走帕格尼尼,又做了什麼亂來的事吧。我對你的事情也……」

路的聲音愈來愈小。此時,窗戶突然打開,寒風與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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