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幕

時至十二月,天氣也變得更加寒冷。就在十二月某個陰天的早晨,我接到一通來自威瑪時代交情不錯的編輯所打來的電話。

『我終於發現關於席勒老師的線索了。』

『真的嗎?』雖然還是清晨,我卻忍不住大聲吶喊。其實從很久之前,我就洽詾相關人士幫忙尋找弗里德。

『我查詢所有的鐵路公司,終於找到看過席勒老師的站員。據說老師是前往格里森的方向。』

恪里森……我記得是位於喘士東邊的角落。這個時代還沒有瑞士的存在,總之是在阿爾卑斯山裡的地區,又不隸屬神聖羅馬帝國。弗里德究竟去那裡做什麼呢?去爬雪山嗎?怎麼可能?弗里德可沒那麼喜歡戶外運動。

『國外嗎……接下來就很難調查了。』

『嗯,不過我會問問幾個認識的人。可是歌德老師……』

對方放低音量問道:

『席勒老師發生了什麼事呢?』

『……咦?』我才想問這個問題。

『鐵路公司和站員也問了我們一樣的問題。據說之前也有其他人在調查席勒老師的足跡,好像是教會的人。』

『教會嗎?』

這個年代的教會不是單純的宗教團體,而是和神聖羅馬帝國並駕齊驅的龐大勢力。為什麼他們要調查弗里德的足跡呢?

『兩位老師離開事務所之後,據說教會也曾經去調查事務所。我這陣子好不容易才從房東口中問出消息。果然一和教會扯上關係,大家嘴巴就閉得很緊。』

『我完全不知情。』

如果是我還很有可能被調查,因為我無庸置疑是和惡魔簽下契約的背教者。但是為什麼連弗里德也要調查呢?

『是嗎……席勒老師還真教人擔心。歌德老師和席勒老師什麼時候會回到威瑪呢?我們又創立了新刊,而且我們所有人都相信老師還會再回來的。』

我隨便矇混過去,喃喃地道謝之後就掛了電話。

對於威瑪,我沒有一絲留戀。畢竟當初我不是出於自願執筆文藝評論,而且現在弗里德也不在威瑪。

我望向窗外黑暗的天空,心想:弗里德,你到底在做什麼呢?為什麼突然消失呢?又為什麼遭到教會的調查呢?他當初說想出去玩,所以要去旅行。難道其實是有更複雜的理由嗎?好歹打通電話給我呀。

我朝厚重的雲層問道:你現在究竟在哪裡呢?

「您想見席勒先生嗎?」

梅菲在我耳邊問道。視線的角落出現一對搖晃的黑色狗耳朵。看來梅菲似乎是在我肩膀高度的空中趴著休息,真是個靈活的惡魔。

「當然想,我不但有很多事情想問他,現在還擔心起他來了。」我老實地回答。

梅菲把手腕和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格格地笑了。

「騙人。」

「騙什麼?」

「我絲毫感受不到您對席勒先生的友誼。」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閉上嘴巴,數了一會在運河河岸搬運貨物的作業員灰色的小小身影。

其實梅菲沒有說錯,我對弗里德絲毫沒有任何友情。畢竟我們只是一起工作兩個月的同事又一起去泡過溫泉而已。歌德本人和席勒的感情當然相當深厚,他們會閱讀彼此的作品,互相批評影響,還一起創作。兩人當時的回憶應該還殘留在我腦中,不過之於我只是別人的記憶。

既然如此就算了吧……我開始想放棄搜尋弗里德了。他就算被教會追殺,也和身處維也納的我無關。他是歌德的好友,但不是我的朋友。既然他已經逃到國外,應該就不用找了。一不小心插手,可能還會捲入與教會相關的事件。最重要的是他說過他也不知道歌德如何呼喚我來到十九世紀。所以他應該沒有任何可以讓我回到未來的線索。

正好窗戶左方角落出現聖史蒂芬大教堂的影子,我彷佛想躲藏般地關上窗戶。梅菲也不知何時消失了。

不過,教會和我不是毫無關係,反而以出乎我意料的方式踏入我的生活中。

一開始的徵兆是貓。

那陣子小路似乎一直忙著創作困難的曲子,幾乎寸步不離自己的房間。就算我問她在寫什麼曲子,她也只是對我怒吼:「完成之前當然都是秘密!」穿透牆壁的琴聲,總是突如其來的一連串和弦。大家可能以為作曲是一邊彈奏樂器一邊創作,其實幾乎都是在腦內完成。我父親就曾經說過浴室最適合作曲。至於小路這種管弦音樂的專家可以自行在腦中組合各種樂器的聲響,所以不管什麼程度的交響曲都能在書桌前完成。

由於小路廢寢忘食的埋頭於創作,所以黑白貓兒就由我來照顧了。畢竟我只是義務性地餵食,所以早上並沒有發現少了一隻貓;四隻貓兒向我投訴時,我也擅自以為它們只是比平常肚子更餓,所以就只是盛了更多燉魚。

等到中午時分,小路搖搖晃晃地來到我房間。

「我終於完成最後樂章的結構……還差一步就完成了。我想作和貓咪玩耍的夢,床鋪借我一下。」

「回自己房間睡。」床單上又要沾滿貓毛了。

「我的房間堆滿樂譜,連踩的地方都沒有。」

「那就去外面!」

生氣的小路隨即轉身離去,真的往玄關方向走去。因為她的腳步實在太危險,我趕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回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倒在路上,我也很頭大。總之在我這裡吃飽了就睡一下吧。」

小路打開窗戶,發出如同貓兒一般的叫聲,呼喊她的友伴。黑色和白色的毛球接二連三衝進房間,我也朝廚房走去,準備料理貓咪的飼料。就在此時——

「……十六音符不見了!」

我聽到小路近乎悲鳴的吶喊,轉過頭去就看到臉色鐵青的她被四隻貓咪包圍。

「在哪裡……被帶走了?被誰?黑色?黑色的傢伙?是人類嗎?裙子?是女人?是男人?男人?」

小路把最大的白貓——我記得是叫全音符——舉到眼睛的高度質問。是說小路能跟貓對話嗎?不,重點不是跟貓講話,誰不見了?

我這才發現—名叫十六分音符的麒麟尾小黑貓不見了。

「我想起來了,從早上就沒看到它……」

「為、為、為什麼不那時候就去找呢?」

路放下白貓,爬向玄關的方向。

「它們說十六分音符被人給擄走了,要、要趕快去找才行啊!」

結果爬到一半,小路就因為疲倦和飢餓所導致的暈眩而倒在地板上。

「就跟你說不行了!」

小路抓住我要扶起她的手,淚眼汪汪地說:

「YUKI,求求你!幫我找到十六分音符!它們是我重要的朋友!而且十六分音符還那麼小,嗚……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會幫你找的。」

我一邊回答一邊思索要怎麼找到一隻幼貓時,突然一名男子打開窗戶衝進來。

「我是樂迷俱樂部一號會員瓦爾舒泰伯爵!事情就交給我吧!」

……這裡可是三樓耶。接下來是天花板出現一個洞,冒出一名男子的頭。

「我是樂逃俱樂部二號會員里西諾夫斯基侯爵!我一定會找到的!」

廚房柜子的門也被打開,跑出一名男子。

「我是樂迷俱樂部三號會員洛布柯維茲侯爵!我會救出貓咪,讓路德維卡寶貝感謝得抱住我!」

「……你、你們這些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跨過窗框,踏進房間的瓦爾舒泰伯爵指著我說道:

「因為我們要監視你!免得你這傢伙對路德維卡寶貝做出不可原諒的猥褻行為!」「你們才是犯罪者吧?」「剽竊的傢伙出現了!」小路躲在我身後大喊,貓咪們也露出利牙沖向三名跟蹤狂貴族。

「啊!等、等一下!路德維卡寶貝!」「我們不是什麼怪人喔!」「我們想偷的只有你的心啊!」三個變態的辯解就在貓叫聲、爪子的攻擊聲和悲鳴中消失了。

但是,我們現在的狀況的確連貓的手都想借來用(註:日本俗諺,意指非常忙碌)。我把伯爵和兩名侯爵抓出公寓之後向他們確認:

「呃,你們真的會幫忙找貓嗎?」

「當然啦!」「我可以為了路德維卡寶貝耗盡所有家財!」「我可以賭上一輩子!」

聽起來很可靠,不過真不想拜託三個滿臉被貓抓傷的人。

「你們還有很多會員吧?如果有人有空願意幫忙——」

「我們想有時候總會發生這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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