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三幕

庫斯勒把拆開散亂的書塞回其他書本之間藏了起來。反正是沒有人看的書,就算只剩封面裝禎,裡面的內容完全不見,也是過好幾年都還不會有人發現吧。畢竟對於世上大分的人而言,外表重於內在。

翡涅希絲髮現的秘密文字指示了隱藏於書背的那張羊皮紙的存在。

庫斯勒和翡涅希絲看完羊皮紙上的內容後,彼此面面相覷。

直到現在,庫斯勒依然怎麼也想不起那時的自己到底是何表情。

「柯雷多•阿布雷亞嗎?真是令人懷念的名字啊。」

如此表示的男人與艾魯森同樣身居高位,指揮著潛逃至尼盧貝爾克的二十三支部隊中的一支。他的年齡看起來比艾魯森大了一輪,這年紀的人比起赴戰場專職採辦安排,感覺更適合待在大城市的建築物之中,靠著筆墨和唇舌與人爭戰。

「這傢伙發現了這個名字。」

在那之後,庫斯勒再度擠進騎士團總部,商請艾魯森幫忙調查一位名叫柯雷多,阿布雷亞的人。同時,隱瞞了發現羊皮紙的事。

艾魯森在感到驚訝的同時,似乎亦從庫斯勒的神情看出這件事對他的重要性,於是派遣部下去向其他部隊中老一輩的人打聽。

然後,回答認識此人的便是如今在他們眼前的指揮官。

「聽說他曾是教會的異端審問官?」

庫斯勒先出聲探問,對方聞言便眯起了雙眼。

不過,那眼神透露出來的並不像是對教會感到憎惡,儘管教會總是為了互相爭奪神之第一代理人的名號而與騎士團為敵。但也更不像是對於異端審問官所產生的侮蔑,雖然這個職位的人與騎士團之間的仇視最為嚴重。那是翡涅希絲偶爾也會露出的神情。回想起遙遠過去時的眼神。

「異端審問官……的確是啊。不過,那傢伙不一樣。」

「意思是他還身兼其他任務嗎?」

「不,不。」

如此否定之後,指揮官臉上浮現出懐念往昔的笑容。

「他是個奇怪的男人。與其稱他為異端審問官,倒不如稱異端探究官。」

「探究?」

「沒錯。我還記得他對於任務總是抱持著令人望而卻步的熱情。但是,該怎麼說呢……那傢伙不是普通人。」

從指揮官的表情可以很容易就窺探出這個評語並沒有眨低的涵義。

「在那個時代,這片土地還是異教徒的所有物,尼盧貝爾克這座城市更是常在佔領後的下一刻隨即又淪陷。異教徒的實力強大,這裡又是極其危險的邊境之地,因此騎士團和教會之間維繫著如今無法想像的緊密合作關係。當時我人就在遠征軍中,準備朝更北方的大地前進,正好遇上了柯雷多。」

指揮官轉動著眼珠,最後視線朝向開啟的木窗窗外,彷佛在那裡看見了當時的萊特里亞。

「那傢伙很熱衷於調查異教徒的事。他自己表示所有的一切他都絕不放過。」

以身為教會的異端審問官而言,那本來就是他的職責所在。而且異端審問官是一群宗教狂熱分子,他們對於「把背離神的傢伙送上火刑台,凈化拯救該靈魂」這個口號深信不疑。

騎士團里也有一個名為聖歌隊的類似組織。他們就為了自身的目的而將翡涅希絲培育成詛咒的工具。

「但是,在這樣的做法下,他卻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處刑。」

「咦?」

庫斯勒不自覺地反問。坐在另一名指揮官的房間里,輕啜著葡萄酒的艾魯森也露出饒富興味的表情。

「呵呵,是個怪人吧?他從早到晚都和抓來的異教徒待在同一間牢獄裡,就連三餐都在裡頭吃,只顧著不停問話、調查異教徒的教義和傳說。簡直就像是自己想要追溯體驗異教徒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庫斯勒雖然聽得瞠目結舌,卻也隱約能夠理解。

被他收在腰間袋子里的那張羊皮紙上,字裡行間也滲透出這個部分的感覺。

「雖說如此,那傢伙可也沒忘了自己的本分。儘管他明明就跟那些異教徒同吃同 睡,獲得他們的信賴,但依舊非常堅信神的偉大。否則他也無法勝任異端審問官這個職位。只是,他用的方法和一般的異端審問官不同。」

「方法?」

「是啊。他會從頭到尾一條一條地駁倒異教徒的教義,如果對方還是不能信服,他就施展奇蹟,讓對方感到震撼。」

這是讓異教徒改信正教的慣用手段。

然而,真能引發奇蹟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庫斯勒閃過這個想法時,指揮官也正好望著庫斯勒對他微微一笑。

「沒錯。那並不是真正的奇蹟,據說那傢伙的出身是某個王公貴族的私生子,原本想在騎士團里當個鍊金術師。結果不知道在怎樣一個曲折下,他就改投入教會,成為異端審問官。這種事換作現在根本就不可能發生,以前卻是頗有耳聞。總之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你們這些人所捏造的奇蹟,不對,畢竟那利用了神創造出來的世間真理!所以應該說是真正的奇蹟吧?柯雷多也時常利用這個方法。」

這番話如果被一本正經的信徒給聽見,他們大概會氣得翻白眼吧,不過聽起來確實很像以現實利益為第一優先的騎士團成員會說的話。

「反正他就是利用這種手段讓異教徒們震驚,使他們改信正教。」

「原來如此……那麼,這位人物現在身在何處呢?」

庫斯勒的發問直指核心,對話突然在此戛然而止。

感覺得出來這是出自哀傷的沉默。

「他會在做些什麼呢?」

言語之間充滿溫情,一點都不像是地位顯赫的人會說出來的話。

「至少,可以肯定他已經不在教會組織中。現在的教會根本就不是那種人能夠待下去的地方。」

「但是……」

異端審問官和鍊金術師十分類似,不過他們的命運卻更加悲慘。由於這個工作身分,異端審問官的一句話很有可能會讓被告發的人就此披上異端的罪名,失去一切。

因此坐到教會總部最頂端位子的教皇絕大多數都是異端審問官出身。

這是因為如果他們不能出人頭地,往上爬到掌權的地位,最終不是遭到排擠,死得神不知鬼不覺,就是被派去執行只有死路一條的工作。

儘管如此,聽指揮官的語氣,柯雷多似乎還存活在世上的某個地方。

接著,指揮官便親口說出他如此認為的原因。

「至今我都還記得,那時連日風雪,道路都被埋藏在冰雪之下,海港也出乎意料地凍結了好長一段期間。我們雖然攻陷了四周圍的城市村落,將他們引導到正確的信仰之下,但終究寡不敵眾。而且當時我們也沒有真的要平定這塊土地,只是抱持著先讓此地納入正教版圖的想法。因此當遠行商人給的通報上說,那些異教徒將會趁著風雪平息之際對我們發動奇襲的時候,我方就決定要撤軍。實際上,大多數人也正盼望撤退。畢竟在這塊未開發的土地上,飯也吃不飽,氣候又惡劣。死在這種地方有什麼好呢?然而,柯雷多卻不這麼想。」

「他留下來了嗎?」

聽到庫斯勒的疑問,老兵緩緩地點了頭。

這時,他笑了。

「何止是留下來,他還更往前深入敵陣。我們都試圖勸阻他啊。他是個不錯的傢伙。不過卻對我們的話充耳不聞。甚至還雙眼閃閃發亮,臉上表情就彷佛是一個要去見心愛女孩的年輕小夥子。」

風雪止息後,唯獨天上晴空萬里,宛如春天般明媚。年輕的異端審問官柯雷多•阿布雷亞就這樣意氣風發地更往北去。

庫斯勒想像著這幅畫面。

「我們問他為什麼要往北去,如果是為了讓異教徒改信正教的使命,等準備好之後再去執行也不晚。甚至還端出不愛惜生命的做法才正是違背了神的旨意來教訓他,但那傢伙卻開口反駁……」

――覺得那裡似乎有什麼在等著。

「在酷寒的環境中,沒有食物,加上體力和精神狀態也虛弱無比時,有一瞬間,人會突然感覺不到寒冷。明明是在直撲而來的風雪簡直就像掉入無底洞一樣無止盡的環境下,視線前方卻彷佛可以見到亮光。於是,原本已經無力站起的傢伙,會猛然站起身,沒穿多少保暖的衣物就搖搖晃晃地走進漫天飛雪中。這種情況有人形容是蒙主寵召,也有人認為是被惡魔給誘惑。然後這些人大多都在第二天一早被發現,直挺挺地凍僵在雪地里。不過道些死去的人全都一臉祥和,彷佛正在作夢一樣。柯雷多那傢伙當時的神情就類似這樣。」

庫斯勒雖然曾聽說過這種事,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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