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四幕

結果他們決定不去見當地的聖職者,庫斯勒轉而送伊莉涅回工坊。

庫斯勒在途中要伊莉涅去轉告翡涅希絲,當時她表現出一副非常難以形容的模樣。

「你為什麼只在這種地方完全不坦率呢?」

「你想怎麼評價我這個人都無所謂,只是一旦由我向那傢伙開口,就勢必得提到那畫卷的最後一張畫唷。」

「……」

伊莉涅緊瞪著庫斯勒,像在斟酌他所說的話,最後嘆了一口氣,對他投降。

「別讓小烏魯知道畫卷內容的這一點,唉,我也贊同。也是啦,我知道了。就跟她說你是聽我說教後感到該反省吧。」

自己竟然淪落到去扮演那樣愚蠢的角色,不過就算為了守住自己的面子而斤斤計較,也不會得到什麼好處。

「無所謂。拜託了。」

庫斯勒欣然接受後,走在旁邊的伊莉涅不知為何表現出一臉不甘願的樣子。

「怎麼樣?」

庫斯勒向她發難,伊莉涅便賭氣似的說:

「比起自己的面子,你還是會優先考慮小烏魯的事啊?」

庫斯勒微微聳了聳肩。

「如果是正確的,我就會那麼做。」

「……」

伊莉涅悻悻地緊蹙眉頭,嘆氣說聲:「真是的!」

「只有這時候俐落乾脆,所以才說你狡猾啊!」

「啊?」

儘管庫斯勒反問,伊莉涅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然後,當庫斯勒將伊莉涅送回工坊,他就直接再度轉往廣場走去。

無論伊莉涅用何種方法轉達,大致上可以預想到翡涅希絲的反應。

雖然並非完全辦不到,但庫斯勒就是不想同時也待在那裡。

而且,最重要的便是「那該怎麼做」?目前庫斯勒腦海里完全沒有任何方案。

在伊莉涅的當頭棒喝之下,庫斯勒重頭思考起該怎麼做才能和翡涅希絲共同行動,但是當然不可能立刻就浮現什麼好主意。有點令人難以啟齒的是,他甚至閃過早知如此,留在戈爾貝蒂或許還好一點的念頭。

豐富的資金。在城裡橫行的特權。身家安全。

既然南方國家群起反抗騎士團,戈爾貝蒂應當也處於這場動亂中,不過至少並不像這個被孤立的最前線。總會有好幾條活路才是。

如今庫斯勒能夠思索的就只有跟隨艾魯森強行突破,之後再乘機逃離。艾魯森等人也是拚死潛逃,應該不至於去追趕一個又一個逃脫者。問題是,像庫斯勒和翡涅希絲這麼顯眼的存在,能夠在這塊北方大地上流浪並且活下去嗎?

無法逃進任何一處鄉鎮或村莊,話說回來,庫斯勒也不懂狩獵的技巧,更別提旅途中的知識。

他眼前似乎已經看見,當兩人逃走後,馬上就迷失方向凍死在森林之中。

「就沒有什麼好辦法嗎……」

庫斯勒喃喃自語,腦海中出現另一個庫斯勒裝模作樣地答腔:

怎麼可能會有辦法呢?

唯一可以當作辦法的就只有放棄翡涅希絲,這個選項。

或者,是把翡涅希絲或伊莉涅當成禮物獻上去,在逃亡的騎士團中鞏固自己的位置。這是冷酷且合乎現實的上上之選。

但是,聽見這個「利息(庫斯勒)」的聲音,庫斯勒只覺得滿腹怒氣。

庫斯勒在廣場上沉吟時,經過的人潮出現了變化。

他立即察覺是在城牆外作戰的士兵撤退回來了。

恐怕是想趕在部隊過度耗損之前將眾人撤回,再轉而進行退兵的準備。

艾魯森走了下一步,打算保住強行突破的中樞。雖說這一步勝過坐以待斃,但是究竟可不可以期待它會比踏上死亡的旅程來得強呢?

到底該如何是好?現實的抉擇多處於不能做實驗的情況。也沒有不斷嘗試直到順利成功的選項供人選擇。正因如此,庫斯勒才會至今為止都過著束縛自己的生活方式。翡涅希絲只有一個;人生不能重來;性命唯獨一條;良機是千載難逢。庫斯勒在廣場的噴水池邊,拚命動腦思索。

到底該怎麼辦?

他彷彿在混沌未明的黑暗中往下墜一般,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那時候,離他極近的地方響起腳步聲,有人彎腰坐到他的旁邊。

「……怎樣啦?」

庫斯勒簡短地問道。身邊的人是威藍多。

「那是我的台詞吧!」

「啊?」

「工坊的氣氛根本就不是給人待的地方,所以我才逃出來啊。」

伊莉涅已經告訴翡涅希絲了吧。那個全身雪白的小女孩表現出什麼反應,庫斯勒光靠想像,鼻腔深處就聞到一股甜膩的乳香。

「雖然很可愛,但是太過可愛也是很惱人啊!」

威藍多說完,就輕輕踢了一下庫斯勒的鞋子。

「你回工坊陪她啦!」

「我有其他要做的事。」

如果只要抱住翡涅希絲就能想出方法,庫斯勒甚至會當成親鳥在孵蛋一樣照做不誤。

但是,很不巧地,他若是和翡涅希絲或伊莉涅待在一起,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利息(庫斯勒)」這個名字似乎就會連同庫斯勒的腦袋一起像蜂蜜一樣融化。

「庫斯勒無論何時都很現實啊。」

「因為現實太有魅力,讓我無法移開目光啊。」

威藍多一副莫可奈何地仰望天空。

「你就沒什麼好方法嗎?」

「應該跟庫斯勒你是半斤八兩吧。」

威藍多絕非無能,也不是不會臨機應變的人。

就因為庫斯勒很清楚這一點,他不禁將這話脫口而出:

「來到這裡是個錯誤嗎?」

語畢,他就發現這太像喪氣話。從身旁的威藍多稍微感到驚訝的樣子也能夠察覺這一點。

不過,威藍多並沒有立刻答腔,更沒有取笑他。

「要照這樣論究起來,出生到這世上本身更是個天大的錯誤啊。」

「……」

庫斯勒的視線朝向威藍多,這個喜好女色與他有著孽緣的鍊金術師,露出令人覺得刻意的爽朗笑臉。

「你想說那句台詞,可以等到被吊在處刑台上再說也不遲啊。我們四個人不是都還平安無事嗎?熔爐里的火也尚未完全熄滅。」

「……真沒想到會被你鼓勵。」

「我才是。在戈爾貝蒂時,沒想到你會出手救我啊。」

這個回答,只讓庫斯勒應了一聲:「是啊。」

威藍多對當時的事似乎自有其方式來感謝庫斯勒的恩情。

「不過啊……」

「啊?」

「沒想到庫斯勒也有屈服的一天。小伊莉涅雖然聲稱是她說服了你啦。」

威藍多看著庫斯勒,臉上的笑容消失。

看來威藍多已經事先聽伊莉涅解釋過了。

「事實就是那樣啊。」

庫斯勒很乾脆地認輸。

威藍多看似真的被嚇著了,但庫斯勒反倒覺得痛快。

「她拐彎抹角地說,既然都會死,就兩個人一起死啊?那傢伙的腦子裡也相當像個公主啊。不過,如果說這就是那傢伙的抹大拉,說服力也就提升不少。」

威藍多「啊」地一聲,點頭表示贊同。

「有點意外,不管是哪一個,心中的抹大拉都是那樣啊。」

「嗯?那女孩本來就給人這種感覺啊。乍看之下好像很強勢,其實算是端莊嫻淑那一類喔。」

「……真的假的?」

庫斯勒狐疑地反問,但威藍多知識聳了聳肩。

礦石或冶金的挑選,庫斯勒自認不輸給威藍多,但是關於女人的事,威藍多就位居上風了。

就算如此,伊莉涅很端莊嫻淑?

不過,要他認可她是個好人也無妨。

「話說回來……」

「啊?」

「進展並不順利啊。」

威藍多緩慢地說。

「現在的情況如此,小烏魯的事也如此。」

「……這不就是所謂的現實?」

「現實啊。既然這樣……」

威藍多朝後一仰,並且抬頭望向更高處。

「如果這也是現實,總覺得事情就有望啦。」

他的眼前是被當成噴水裝置,坐鎮在此的龍。如同艾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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