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幕

庫斯勒一行人剛回到工坊沒過多久,伊莉涅也背負行李到達了。

原本還以為她會帶來堆疊如山的行李,沒想到行李卻只需要一個結實的麻布袋,塞進去背在身後就解決了。感覺就這麼直接踏上旅途也不成問題。

大概是索培特斯幫她收拾的吧。

「已經不能回頭了喔!」

庫斯勒故意帶著戲弄的笑容對她這麼說,伊莉涅卻滑溜地避開與他正面相迎,面無表情地答道:

「這已經是我第三次下這樣的決心了。」

她用故作有禮的口吻如此回答後,稍微擠開庫斯勒走進工坊。她的舉動不只出自於那好強的個性,也是因為想展現抱負,表示自己絕非僅僅是個受到邀請的客人。她甚至還給人這種感覺:不然這樣,我就把這工坊里的所有東西都偷個一乾二淨吧。伊莉涅不是那種喜歡蝶兒呀花兒呀的女孩。十分清楚當自己身處於聚集了兩人以上的空間時,確保自己的位置是首要任務。「被人輕視的話就完了」,這句話並非僅適用於鍊金術師,也可說是人際關係中的基本道理——第一印象最重要。

無關乎刻意浮誇或故作堅強,這是不管到哪裡都實用的想法。

庫斯勒對此並覺得不討厭。

只不過,有一點讓他留意。

「離開出生成長的故鄉是第一次,來到這間工坊是一次,這兩次我明白,但是還有一次是指?」

庫斯勒一問完,拿布卷著鐵鎚握柄的威藍多便回答他:

「是指結婚對吧?」

伊莉涅看向威藍多,又望了望庫斯勒。

「鍊金術師中也有形形色色的人呢。」

「這我不否認。」

庫斯勒聳了聳肩,把門關上。

「這間工坊里應該還有一個和你們天差地遠,嬌小可愛的人在吧,她在哪裡?」

「希望你們盡量別吵架啊。」

「說什麼蠢話。才不是啦。那女孩……那個人也在我背後幫忙踹了一腳,所以我想和她打個招呼。」

聽她一提才想到,當庫斯勒脅迫伊莉涅的時候,翡涅希絲曾經對伊莉涅說了一些話。

記得好像是……要相信幸運之類的話。

原來如此,庫斯勒心中暗忖。

「順便一提,我們也很可愛喔。」

聽到威藍多的話,伊莉涅浮現怪異的神情看著他。

「真的是形形色色啊。」

「那傢伙正在下面打掃。比起這件事,你先放下行李吧。」

看到她身後背負東西在工坊里走動,讓庫斯勒不禁擔心她會不會撞到裝有藥品或是粉末的瓶瓶罐罐。

但是伊莉涅並沒有理會庫斯勒的話,反而用挑釁的眼神注視他。

「我想先跟你們確認一件事。」

「什麼事?」

「那個人是以什麼立場待在這裡?」

「什麼意思?」

庫斯勒之所以用反問的方式回答她,並不是為了爭取思考時間,或者想要故布疑陣。他只是單純無法理解這個問題的意圖。

「她是這個工坊的人。」

「……但她的穿著打扮卻是修女啊?」

「啊……因為她原本就是從修道院出來的啊。她自稱出生於遙遠彼端的沙漠之地,然後隨波逐流一路漂泊到這裡來。」

「……」

即使聽完庫斯勒的解釋,伊莉涅的表情也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該不會她在某處見過翡涅希絲的耳朵嗎?正當庫斯勒的腦海里剛閃過這個念頭時,威藍多開口:

「你該不會是想問小烏魯是不是我們用錢買來的女孩吧?」

「啊?」

首先對威藍多這番話提出疑問的人是庫斯勒。

「那樣的女孩子待在只有兩個男人的工坊,確實是顯得格格不入啊。所以會把事情想成那樣不也是人之常情嗎?」

「那樣是指……」

庫斯勒在嘴裡喃喃自語,然後終於想通。

「啊!當作我們的玩物嗎?」

「喂!」

伊莉涅向庫斯勒投以責備的目光,但庫斯勒無奈地嘆了一聲。

「不過,以用來取笑戲弄這層涵義來說,她可以算是像玩具一樣吧。」

威藍多輕輕笑了笑,抓緊剛用布包裹好握柄的鐵鎚,然後在空中揮了幾下,露出滿意的神情。

接著,他唰地將鐵鎚像短劍一樣插在腰間,如此說道:

「庫斯勒,你如果覺得太難為情沒辦法自己說明的話,要不要由我代勞一下啊?」

「喂!」

「太難為情?」

看到庫斯勒慌亂的模樣,伊莉涅的眉頭皺得愈緊,側目睨視他。這時候庫斯勒發覺自己處於十分詭異的立場,也才醒悟到他被威藍多陷害了。威藍多或許是看出身為一名工匠的伊莉涅在技術上的價值,因此,他把庫斯勒當作誘餌,好讓伊莉涅能夠更輕易地敞開心胸。這次他所採取的手法比他們初次見到翡涅希絲時還來得溫和多了。

但是,對於庫斯勒而言,如果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說法隱藏真相,導致伊莉涅胡亂猜測的話搞不好反而會變成一樁麻煩事。事實上,翡涅希絲有個無法輕易對他人訴說的特徵。只要他們今後都會和伊莉涅一起行動,這件事總有一天必須跟她坦白,但庫斯勒還沒有辦法判斷現在是否為合適的時機。既然如此,在那個時機到來之前,一些伊莉涅可能會產生的先入為主的奇怪觀念或是誤解,庫斯勒都想先儘可能排除掉。於是他稍微吸了口氣,再邊吐氣邊說道:

「為了達成我的目的,絕不能缺少她。」

「!」

伊莉涅向後倒退一步。

「你……你竟然是那種鍊金術師啊……」

庫斯勒這時候也意識到自己的用字遣詞很不恰當。

「不是。哎喲,真是有夠麻煩……」

庫斯勒撓了撓頭,說時遲那時快,威藍多已介面道:

「庫斯勒在小時候的故鄉里有個青梅竹馬,自從那青梅竹馬被盜賊殺掉之後,他就一直很渴望擁有能夠守護某人周全的力量,因此他才會去追求奧里哈魯根之劍。然後也就順便想要一個值得用那把劍守護的公主啦。這樣你懂了嗎?」

面對滔滔不絕的威藍多,伊莉涅和庫斯勒只能兩眼發直地呆望著他。

接著,伊莉涅的眼神就像是座齒輪銜接狀況不佳的水車,一頓一頓地移到庫斯勒身上。

庫斯勒也因為自己難以啟齒的抹大拉,就這麼輕輕鬆鬆地被旁人一口氣全說了出來,剎時呆若木雞。威藍多這傢伙,總有一天要讓他嘗到苦頭!儘管他心中實在覺得可恨,但事到如今也不能全盤否認威藍多方才說的話。庫斯勒只能至少保持冷靜地這麼說道:

「……就……就是這麼一回事。反正,我自己也清楚這是個荒唐可笑的夢想。」

「!」

伊莉涅吸了一口氣,也許是心理作用吧,她那頭被綰成一束看起來很要強好勝的紅髮似乎變得蓬鬆起來。

「真……真的是……」

她略顯困惑地說:

「形形色色啊。」

「這點我並不否認。」

「利息(庫斯勒)」這名字將會哭泣啊,庫斯勒苦澀地自忖,不過,這關係到自己的抹大拉,他絕對無法說謊。這下子,他也完全敗給了利用自己的威藍多。當他一狠狠瞪過去,威藍多便回他一個燦爛笑容。

「這……這麼說來,那女孩……不,那個人並不是奴隸什麼的……」

「不是。讓她打掃也是因為那傢伙的失誤導致鍍金作業失敗,才讓她去收拾殘局。」

「鍍金?這裡有水銀?」

「我不是說過這裡什麼都有嗎?」

水銀是極其貴重的原物料,需有大量的硃砂才能採集到一丁點。雖然人人都知道有項名為鍍金的技術,但被鍍成金或銀的卑金屬(註:泛指除了金、銀、白金等貴金屬之外的其他所有金屬)所矇騙的人卻還是源源不斷,這是因為一般人很難得見到鍍金後的實物。

伊莉涅的雙眼就像是看見小鳥就在跟前的貓一樣,閃閃發亮。

「我可以去幫忙嗎?」

伊莉涅說完後,又像是察覺到什麼,補了一句話:

「真好。可以自由動手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庫斯勒只是聳聳肩回應她。

伊莉涅重新背好她負在肩膀上的行李,就要走到下層去。

只是,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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