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孩浸在澄澈的深紅液體中。
醜陋的女孩。
失去血色的肌膚蒼白得宛如屍體,身上到處是縫線般的深深傷痕。好比將五馬分屍的肉體硬是縫合起來的凄慘模樣。
即使如此,她依然美麗。
闔著眼皮的她相貌端正,修長的身材姣好勻稱,烏亮秀髮在樣似鮮血的深紅液體當中漂浮著。
擺滿最新醫療機器的研究所地下室──
身穿皺巴巴白衣的娃娃臉女性,正仰望著漂浮在玻璃容器里的女孩。
「哼哼~~」
白衣女性叼著中獎的冰棒棍,嘴裡還哼著歌。
她是Magna Ataraia Research公司──MAR弦神研究所的主任研究員,曉深森。深森天真無邪地朝著白衣領口上的別針型麥克風呼喚。
「早安,公主。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啊……嘎……』
間隔片刻,渾身是傷的女孩睜開眼睛了。無神的眼球猛然轉動,並瞪向站在水槽前的深森。她顫抖的喉嚨似乎想訴說什麼,可是口裡卻只吐出了不具意義的痛苦呻吟。
「不用急喔~~……因為你才剛『復活』。」
深森用輕飄飄的嗓音如此說完,然後柔和地微笑。設置在水槽四周的測定儀器有了變化,變動的圖表似乎替渾身是傷的女孩表達了情緒。
深森一邊確認這些一邊操作水槽的面板。
『……嘎……!』
鑲在女孩脖根的兩顆端子被金屬栓插入了。全身痙攣的女孩似乎正在痛苦掙扎。
深森冷冷望著她的模樣,看似愉快地抿嘴發出「哼哼」的笑聲。
在這樣的深森背後有空氣流動的些許動靜。
「曉主任,你心情很不錯呢。」
長相秀氣且戴著眼鏡的青年一邊微笑一邊走了過來。
他穿著寬鬆的黑色中國服飾,有種讓人不由得聯想到古代仙人的氣質。
「哎呀呀……逃獄中的囚犯待在這種地方好嗎?」
深森望著青年──弦神冥駕,並且挖苦似的笑了。
「我對你們的協助是心存感激的喔。多虧如此,我才能度過舒服的逃亡生活。」
我怕的就只有那個魔女──苦笑著如此表示的冥駕規規矩矩地向深森鞠躬行禮。
深森不敢興趣地咕噥:「哦~~」並且把肩膀背著的冰盒藏到自己背後。
「不過,我不會分冰棒給你喔。」
「那真是遺憾。」
「外頭似乎鬧哄哄的呢。這也是你們下的手?」
深森將視線移向地下室的天花板。那正好是基石之門所在的方位。地鳴般的震動是在短短几分鐘前傳來。
「哎,那就難說了。雖然老人家似乎有什麼盤算。」
「老人家?喔……是那麼回事啊……」
深森望著若有所指地搖搖頭的冥駕,並且稍微揚眉。
冥駕則看向深森背後的深紅水槽。水槽里有渾身是傷的女孩,至今扔痛苦得不停掙扎。
「這就是聖殲派那些人藏起的王牌──另一個『該隱的巫女』嗎?」
冥駕用蘊含敬畏之意的表情問。
啊哈──深森愉悅地笑著搖了搖頭。
「很遺憾,跟你講的不太一樣。她是『巫女(Sibyl)』喔,另一個巫女。」
「另一個……?莫非……我懂了……」
冥駕表露出訝異。對於神色一向從容的這個青年來說,不像他會有的反應。
看似沒了興緻的深森轉身背對他,然後脫掉了戴在右手的白色手套。
渾身是傷的女孩頸子上接著金屬栓──從中伸出的管線一路通到水槽外面。臉上仍帶著微笑的深森用右手碰了那條管線。
彷佛想透過右手直接摸索女孩的腦海。
「來吧,讓我看看。你所體驗過的『聖殲』記憶──」
2
基石之門發生的爆炸案影片在幾分鐘之後便藉由網路發布到了全世界。爆炸的巨大煙塵將沒有半朵雲的藍天逐步漆成灰色。古城等人正用智慧型手機的螢幕觀看那震撼的影像。
「失蹤……你說失蹤是什麼意思!」
放學後的教室角落,矢瀨基樹正朝著手機大吼。
通話對象應該是他任職於人工島管理公社的哥哥。手機重撥好幾次才總算接通的。
「爆炸恐怖攻擊?那個男的會被那種事情波及?太不像他了吧……!」
矢瀨用掩飾不住心慌的口氣嚷嚷。
平時無拘無束的他會亂了方寸,自有其理由。因為受地下停車場爆炸波及的遇難者當中,包含了人工島管理公社的矢瀨顯重名譽理事──也就是矢瀨的父親。
遇難者的搜救活動至今似乎仍因崩落的瓦礫和樓層浸水而窒礙難行。
「老哥,為什麼不行!也讓我幫忙搜索啊!憑我的能力一定……老哥……!」
被對方掛斷電話的矢瀨看著手機螢幕,嘴裡咬牙切齒。提出要幫忙搜救遇難者的他,似乎被哥哥用一句「你會礙事」拒絕了。
「你爸爸的狀況不妙嗎?」
古城走到靠牆壁低頭的矢瀨身邊。他不曉得這種時候該用什麼表情搭話。
矢瀨卻勉強擺出笑臉,抬起頭──
「嗯。他和停車場一起被炸飛了,人好像埋在瓦礫底下。」
然後用說笑的口氣這麼回答。古城也知道矢瀨的家庭環境複雜,尤其是他和父親關係不好這一點。正因為如此,矢瀨逞強的模樣格外令人心痛。
「你說……他被炸飛了……」
「沒事啦,不用擔心。反正連我在內,家族裡會因為那男的掛掉而開心的人多得是。只是被扯進繼承爭執會很麻煩。」
矢瀨用小孩找藉口般的語氣繼續說道。
淺蔥則遞了瓶裝礦泉水到這樣的他面前。
「基樹,你的臉都綠了喔。」
「我說過沒事啦。」
矢瀨似乎是發現自己的聲音啞了,立刻想喝水。可是他打不開寶特瓶的蓋子,因為手指抖得使不上力氣。
「哦,之後都停課了耶。真走運。」
「喂,矢瀨!」
矢瀨聽見學校里正好在廣播的內容,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古城看見朋友抓了包包就要走的背影,急忙想叫住他,他卻自顧自地說了聲「先走嘍」便直接離開教室。
古城和淺蔥兩人束手無措地看著矢瀨離去。就算現在追上去,他們也想不到該跟矢瀨講什麼。
「硬要壓抑。」
淺蔥交抱胳臂說了。古城也板著臉孔搖頭。
「我想他自己也不曉得該怎麼反應吧。這種時候又不能叫他冷靜。」
「刺激太大了啊……居然會碰到炸彈恐怖攻擊……」
淺蔥帶著沉鬱的臉嘆氣。她和矢瀨從上小學之前就認識了,而且父親同樣是弦神島上的重要人士,因此她更無法漠不關心才是。
「深淵之陷嗎……到了這種地步,實在不能當作無關己事了。」
「咦?你剛才說……什麼餡?」
聽見古城嘀咕的淺蔥一臉納悶地看了過來。古城開口糾正:深淵之陷啦。他不明白淺蔥為什麼在這種狀況下還會耍寶聽錯。
「你曉得什麼內情嗎,古城?」
「那月美眉告訴我的。據說或許有號稱『魔族特區』破壞集團的人要對弦神島不利。」
「『魔族特區』破壞集團……?」
什麼玩意啊──淺蔥摸不著頭緒似的嘀咕。瞪向古城的她感覺隨時會咬人。
「那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有人要對弦神島不利?」
「我哪知道啊。大概是被誰僱用的吧。」
被淺蔥嚇倒的古城無助地回答。
「那麼……加害基樹他爸爸的兇手,也是你說的那個什麼餡嘍?」
「八成沒錯。還有從前天起發生的船難,也被懷疑是不是那幫人搞的鬼。」
淺蔥似乎對古城馬虎的解釋照單全收,咬著嘴唇拚了命地在思考。
「……那月美眉正在找那幫人嗎?」
「嗯。深淵之陷的成員中,聽說有個叫千賀的風水術士。她目前在追查那傢伙的下落,因為沒其他線索。」
「那你早講嘛。」
淺蔥遷怒似的撇下一句,然後從包包里拿出了薄型筆電。她好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