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孤兒艾爾莎

維恩這個國家,在包圍著富裕階級所居住的地區外,散布著貧窮人家居住的地區。艾爾莎成長的街道在這之中格外貧窮,與其稱做是陋巷,還更呈現出貧民窟的風貌。艾爾莎賓士在昏暗的街道上。踏在陸地上的腳赤裸,咬緊的牙齦之間吐露著喘息聲。

她飛越滲出污水、散亂在街道上的木箱,飛越過不知是睡著了或是死亡的野狗,毫不躊躇地驅動著單薄的胸部和細瘦的肩膀,輕快地賓士。她一頭黑髮長度毫不造作也不加以整理,發梢散亂各自翹起。唯有她的瞳孔,不論何時都不改其強烈,顯得赤紅。

艾爾莎向自己的家賓士著。在陋巷之中多的是住在街頭的人們,但是她有可以居住的家。在名義上,是養育艾爾莎的親人,唯一遺留下來,有如屍首的家。她暫且回到這個家一趟;速度不曾減緩,在她賓士的時候——

「艾爾莎。」

街道上伸過一隻手來,抓住了她的肩頭。艾爾莎反射性地扭過身喊叫:

「別這樣!放開我!」

「你會有緊急的要事?還真出乎意料之外呢。」

壓住艾爾莎肩頭的巨大手掌毫不動搖。聽在耳里的低沉嗓音是聽慣了的聲音,艾爾莎因此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氣,閃爍著燃燒般的火紅色瞳孔瞪他。

「和你沒關係吧,約瑟夫!」

即使被叫出名字,被拒絕,男人仍然毫不動搖。男人吐氣後,皺起精悍的眉毛。阻止艾爾莎前進的,是在這條街上格外知名的男人。這條街上凈是些缺德與怠惰的人們,在這些人之中,他對艾爾莎表示過關照之意,是少數好管閑事的人之一。

約瑟夫擔任酒館保鑣的工作,比艾爾莎大上十多歲,他是個鍛鏈過體格的男人。

他高大的身軀穿著立領外套,剃了短短的棕色頭髮,瞳孔和頭髮顏色相同。和身軀以及工作正相反,眼睛如同少年般閃爍著。他詫異地眯起平常溫和而快樂的眼睛,低頭望著艾爾莎說道:

「你手中拿著什麼?拿出來吧。」

「!」

對於他威脅的話語,艾爾莎顯得非常不愉快,她皺起眉頭將拿著的皮袋迅雷不及掩耳地抓向自己單薄的胸前。像是要隱藏起來似的,她交叉著雙臂口吐惡言。

「我什麼都沒拿呀!」

約瑟夫毫不躊躇地繼續抓住她的肩膀,想要奪走她手中的皮袋。艾爾莎掛在脖子上混濁的綠色石頭,暴露在外面的空氣之中。

「喂,住手呀!你這個變態!強姦魔還真是墮落!我要告訴梅莎麗!」

「小鬼就一張嘴巴厲害。就算是小雞也比你有女人味得多了。」

艾爾莎握緊拳頭抵抗,約瑟夫卻有如面對小蟲般毫不在乎,在眼前高舉皮袋說道:

「扒手?」

艾爾莎搶回皮袋叫道:

「還我啦!小偷!」

約瑟夫不再拿著皮袋,然而他訝異的表情卻絲毫不曾改變。

「你說要我還你?那不是你的東西吧。」

「那是我的!」

艾爾莎哼地抬起了下顎,用傲慢的語氣說:

「我撿起掉落在街上的東西,讓它成為我的有什麼不對?我做的事就和撿垃圾沒什麼不一樣啊!你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去斥責這種人的話,我倒是願意洗耳恭聽!你這好管閑事的約瑟夫!」

「這和那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

佇立在原地的艾爾莎嘴巴不停地說著:

「裹在被丟棄在垃圾場的破毛毯里,空有人的軀殼罷了!分辨不清前後的醉漢,是比老山羊還沒用的廢物。乾脆也告訴梅莎麗吧,這種男人的喝酒花費,讓他脫得精光來還!」

約瑟夫聽著艾爾莎的話,似乎屈服於她的話似地嘆了一口氣。

「你真是……」

「我要做什麼,都不關你約瑟夫的事。你要說教,就請向那裡的柱子說教吧!」

艾爾莎翻開手掌揮了揮,讓約瑟夫瞧了一眼。她原本想就此離開,約瑟夫卻再度用力抓住艾爾莎的肩膀。

「等等!那我倒要說說和你我都有關的話。艾爾莎,你又翹了洛基店裡的班了吧。多虧我介紹那份工作給你啊——」

艾爾莎甩開約瑟夫巨大的手掌,彷彿要打他似的。

「我才不要!我絕不要被洛基壓榨使喚!做那麼難吃的菜還向人家收錢,根本就該遭到天譴!」

之前艾爾莎翹掉的工作,是約瑟夫拜託人家幫她找到的。就連約瑟夫也扭曲了臉,粗聲粗氣地說:

「光是練就了一張厲害的嘴。你是生來只帶了一張嘴吧?你要說得冠冕堂皇,就等你有能力工作養活自己再說吧!」

「是是,又是約瑟夫那套說教!」

艾爾莎不掩輕蔑的神色,不屑地說。

他總是這樣。艾爾莎認為他斥責的話與其說是施恩,更是過度的好管閑事。艾爾莎很明白約瑟夫說的話是出自於對自己的關心。她滿懷類似虛張聲勢的想法,想著自己不再是只知接受的孩子,挺起了胸膛。

「以毒吐之名口吐惡毒言語活下去,有什麼不對!」

約瑟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用雙手拂了拂自己的髮絲。這個男人動作粗魯,偶爾讓人感覺到有異樣的氣氛。

「像你這種小鬼,一個人又能做得出什麼事來!」

聽到約瑟夫壓低聲音說出的話,艾爾莎嘲弄般「哈」地笑了出來。這聲嘲笑是對著約瑟夫,也是對著自己笑的。

「我什麼事都肯干!」

她嘲笑著,嘴裡凈是不停地吐出話語。

「我啊。」

這個世界隨她說出口的話流轉,約瑟夫的臉龐扭曲了起來,如同滴入水裡的墨水。

「只要有這聲音和話語——」

一切的一切就此中斷了。

(不管是什麼事,我都干——就連聲音也是。)

艾爾莎的嘴唇觸到冰冷的石頭地板,這樣的觸感讓她醒了過來。冰冷石頭地板的味道,讓艾爾莎感到絕望。

而艾爾莎很清楚地知道她絕望的理由。

絕不是因為身在牢房裡,夢到還自由時的夢所致。也不是因為詛咒至今為止活過來的日子,不是因為詛咒了相遇的人們,更不是因為自己遭到囚犯般的待遇,任憑她躺在冰冷地板上的緣故。

而是因為無意識之中,隨著夢境被牽引到過去,讓她動嘴的緣故。

(我的聲音啊。)

她還想張嘴說些什麼。伏在地板上,從她的嘴唇吐露出的,是喘息的聲音。

狹窄的牢中也有床鋪,但是艾爾莎橫躺在冰冷的石頭地板上。

她舔著石頭地板,暗自飲泣。即使絕望化為眼淚,也得不到任何發泄,更沒有任何益處。

黯淡的視野中,有著混濁的綠光。艾爾莎以痙攣般的動作向著綠光移動了手指。掉落在眼前的,是艾爾莎胸前垂掛的星之石。

在維恩,只要有嬰兒誕生,就會照著嬰兒出生的星象位置,賦予星之石。不管是貴族或者是貧民,每個人都會有那麼一顆伴隨一生的石頭。顏色和形狀各有所異,艾爾莎的石頭光滑而表面呈混濁的綠色,其中散放著紅色。

據說在艾爾莎出生時,占卜師們從空中排列的星象位置,解讀出她的誕生是凶兆。

也就是說,他們解讀出「她將成為詛咒這個國家的公主,口吐惡毒話語」。

即使是這樣遺棄於市井的忌諱之子,抑或是流產的孩子,都會被賦予星之石。這是這個國家的風俗。

這到底稱得上或稱不上是幸福,艾爾莎自己也不明白。她用顫抖的指尖撫摸石頭。然而,不具備特別能力的這塊石頭,並不會為她帶來什麼。

在維恩的城中,雖然身處牢獄,艾爾莎的手腳是自由的。她的嘴也是自由的,不受束縛。占卜師從她身體奪走的自由,唯有她鮮明的聲音罷了。

唯有她豐富多變的聲音,彷彿被線捆綁一般,拒絕顯現。

為了讓少女嫁到異國,神殿的占卜師們採取的策略粗暴而卑劣,不把人當人看。

毒吐姬不斷吐出惡毒言語,他們就將聲音和語言,藉由魔法從她身上奪走。

艾爾莎撫摸著冰冷的地板,以及衣服下擺。這時,傳來皮鞋聲響,然後,令人厭惡的喘息聲和聲音向她說道:

「公主。」

少女反射性地瞪了一眼。如果說身體能照著意志動作,她倒是不想有任何反應。雖然她想成為沒有意志的娃娃,或者是死屍,然而心中的厭惡感和拒絕,壓抑不住泉涌而上。

「您又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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